由娟雅的視角,重新詮釋小行宮的所見所聞。

書名:裁造術師:格里沙三部曲外傳 The Tailor
作者:
莉.巴度葛
Leigh Bardugo
譯者:吉娃娃

【內容介紹】

改編影集【太陽召喚 Shadow and Bone】原著小說

阿利娜在波特金的戰鬥課程中負傷,柔雅違反規定而使阿利娜受到傷害,娟雅前來探望受傷的阿利娜。

透過她長久在皇宮的所見所聞,阿利娜的出現對娟雅來說不僅是項任務也是長久以來被人漠視的認同。隨著阿利娜對她的信任日益漸增,娟雅也開始疑惑自己的行為是否能夠被原諒,難道她只能一再的修補那些虛有其表的面容,而不是創造真正屬於自己的關係嗎?

由娟雅的視角一窺小行宮的另一面貌,宮殿裡的險惡以及魔法的強大不等於往日的順遂。

時間背景發生在《太陽召喚:格里莎三部曲》中途。


「當然啦,不過……呃,妳有查過傷亡名單嗎?」

當阿利娜問我這問題時,嘴唇間發出蚊納般的聲音,我的臉頰因為沒有說出阿利娜想聽的答案而羞愧。老實說,我連瞄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阿利娜示意的點了點頭,她的手因為害怕而將病床上的床單緊握到發皺。我真的打從內心為她的傷害感到遺憾,但我卻不自覺得被阿利娜悲傷的神情給吸引住。我想阿利娜還沒學會掩飾自己真實的情感,只需一眼,人人都能解讀出阿利娜現在的感受:幸福、安慰、恐懼、倦怠,甚至是這一連串事件帶給自己的疲倦都不難察覺出。缺乏謹慎的人在小行宮算滿新奇的,畢竟一個不注意,有可能自己就成了代罪羔羊。我得提醒自己不要被她的純真吸引。

 

我帶了阿利娜的紙筆給她,讓她寫出那位她朝思暮想的追蹤手的名字:瑪爾顏.歐列澤夫。我知道這對現況沒有多大的幫助,但這是阿利娜到小行宮以來這些日子唯一掛念的人,僕人不時將署名瑪爾顏.歐列澤夫的信拿來給我。

我不知道如果闇主看見阿利娜所寫的信是否會去拆封閱讀,還是會不屑的丟在陰暗的小抽屜裡,直到抽屜的空間都被阿利娜的思念給塞滿為止。

「我相信他沒事。」我邊說邊接過阿利娜寫完的信,並放進柯夫塔衣袖裡。阿利娜的面容恢復原有的生氣,雙頰因為紅暈而顯得羞赧——當下,我瞭解到她是因為自己的要求而顯得裹足不前——即使她多麼希望自己能堅持立場。望著她真誠的面容近乎讓我不忍直視。可以臆測她習慣自己被人忽略,導致她渾然不知自己透漏多少情緒。我壓抑著想要給予忠告的念頭,我沒有立場給她任何建議,但我的舉手投足中仍努力地釋出我得以漠視的友善。

在我離去之前,我強迫阿利娜讓我消除她臉上嚇人的黑眼圈。當我開始修補她的面容時,抱怨和呻吟也從她口中竄逃而出,我被她直率的個性逗的哈哈大笑。當阿利娜情緒穩定下來,她用力倒向身後的枕頭,好像我是不斷訓她話的老媽。這女孩真可愛。

我的手輕觸著阿利娜的肌膚。我無法不去想,也許這就是我的道歉方式,只不過阿利娜被蒙在鼓裡,對所有無法兌現的承諾一無所知。但我內心深處知道這不是什麼道歉,這麼想只是想讓自己感覺好些,做這些事就像是擦拭鏡面上的污垢、將美麗芬芳的鮮花放進空寂的花瓶裡那麼平凡。再者,阿利娜的面容被我修補是她應有的權利而不是什麼特殊的待遇。我感覺自己就像是阿利娜的朋友,我可以假裝自己在暗地中所做的背叛是不存在的、寫給歐列澤夫的信在柯夫塔衣袖裡發燙著,就像是因為我的背叛而燃燒著。

最後,修補阿利娜的面容這件事大功告成,我端詳整張臉並確定沒有漏網之魚後離開醫務室,離開前阿利娜不斷與療癒者爭辯自己可以下床,但阿利娜最後還是屈服,畢竟整間醫務室搞的像戰場似乎也不太好。當我回去時,剛好經過工匠的工作室,溫暖的陽光從窗戶投射進忙亂的工作室,我知道有一天我會走進去,但絕對不會是今天,即使工作室的大門開著,感覺像是在歡迎我進入般,我仍然沒有膽量進去工作室。

透過敞開的大門,看見大衛的瘦但結實的肩膀因為畫圖而彎低,凌亂的棕髮依然亂的像鳥窩,我依依不捨的離去,邊走邊幻想著大衛和我在一起會是什麼模樣,然而這幻想卻被面前正走入轉角的柔雅給喚醒。

「唉喲!那麼急,是要去哪呀?」柔雅嗤之以鼻問道。「難道皇后出席冬季盛宴也需要妳?」

「事實上,的確如此。」我毫無情感的回應著柔雅。「但我現在有空可以幫妳修補一下眼角那。看上去有幾道細紋出現了。」

柔雅維持自傲的面容,但肩膀因為忙碌而僵硬,而她因為疲憊還得勉強自己驕傲的神情,我知道我不該把快樂建築在她的身上。同樣的,早餐時我也不該吃第二塊奶油捲,偶爾還是放過自己。再者,這是柔雅自找的。

「過敏,」她喃喃。「這裡有什麼東西讓我不舒服。」

「真的。」我過她身旁時答道。「我看得出來妳每天經歷了什麼難題。」

從很久以前我就學到不要讓柔雅結語。這女孩的惡意恰似開閘的水門源源不絕。

 

我原本想要請人傳遞訊息給闇主,但恰巧遇到從作戰室出來的埃文。

「去看那位邊緣人嗎?」當我跟他並肩走出小行宮時他問道。

「她才不是。」

「哈,我相信她很重要。」

「她應該和其他人在湖邊上劍術課嗎?柔雅打斷他兩根肋骨。」

「真可惜。」埃文回應。

我拱眉望向他。「闇主這樣認定。請告訴我當他向柔雅提起要離開歐斯奧塔時你在一旁。」

「只有片刻。」

「然後?」我催促他繼續,同時沿著步道走向白樺林。我知道我很貪心,但有誰能抗拒蜚語的誘人呢?埃文聳肩。

「他只說柔雅無足輕重,而史塔柯夫不是。」

「埃文,你不擔心嗎?」

「不會……」埃文突然停下來思考。

「小心,」我說。「要是你再這樣用力皺眉,我就沒辦法修補你因為皺眉頭而產生的皺紋了。」

難以置信,沒想到埃文的五官能扭曲的像是在咆哮般,我不得不克制自己因為埃文的表情而發出回應。埃文整身像隻老鷹,名為驕傲的羽毛覆蓋全身,趾高氣揚的翅膀總是蓄勢待發。我知道埃文其實很嫉妒闇主總是與我分享所有訊息,厭惡闇主為何對我如此有信心。不過,即使埃文總是對我表現出不屑的模樣,我還是覺得埃文這人有可取之處,畢竟他表現出的不屑與他人是完全不同的。

當我們進入白樺樹樹林時,我不時瞥見隱身於樹木陰影間站崗的摧心手。到小行宮那麼久,我仍然不習慣他們的守衛,他們只會和同身分的摧心手稱兄道弟,從來不會和其他格里沙聊天,從沒到過教堂裡祈禱。

抵達班雅後,剛沐洗完的闇主走了出來,半裸的身子套上乾淨的襯衫。真不愧是闇主,俊美的他讓人只想多看幾眼,白皙結實的肌肉表面留有沐浴後的水蒸氣。

闇主抓了幾下濕漉漉的頭髮,隨後用手指向方才我們來的方向。「她還好嗎?」

「事實上好很多,」我說道。「而且她還要求離開病房,回到自己的房間。」

「這我批准。」

闇主語畢,朝向埃文點頭示意,拿起柯夫塔,聳了聳肩讓精心設計的柯夫塔緊貼自己,我慢慢地跟隨在闇主走過狹小路徑,以免自己跟丟闇主。

「她還想要什麼?」他問。

「昨晚大神官有去探訪,我藉由印象可以拼湊出大神官說的話,似乎有提到遭到處刑的聖人、瘋狂的聖徒,我想可能要不大神官想嚇她,要不就是讓她無聊到歸天。」

「我想我需要和大神官談談。」

「我跟阿利娜說那只是無聊的玩笑。」

「那就這樣……」闇主說道。「但大神官可以說是國王的眼目,我們要格外小心。」

沉默像是滋養不安的養分般,導致我前往馬廄旁訓練室的途中好不彆扭,必須不時看著路旁的樹轉移注意力,都還沒消化完闇主先前說的,現在就得接受闇主告訴我的最新資訊,整個人的精力除了不安所帶來的煩躁,其餘所剩下的心力大概也快消耗殆盡了吧。

這時的訓練室相當的冷清,沒有任何一絲打鬥的聲音,整間訓練室只傳來隔壁馬廄裡的馬發出的嘶嘶聲,呼吸時,除了冷冽的空氣被吸入鼻腔外,依稀聞到馬本身的氣息,其中還摻雜著乾稻草的氣味。我皺眉,明明離小行宮只有幾步距離,此處卻顯得猶如窮鄉僻壤。

西側圍欄裡有六隻黑色戰馬——這群馬由闇主親自訓練。當我們抵達柵欄前,闇主發出哨聲,一隻黑馬出現看著,而闇主摸著馬兒,感受那種柔順感有如天鵝絨柔軟般。

闇主讀完他手中的信紙後便退還給我。

「又是那位追蹤手?」他驚訝。

「她很擔心他會在戰火中身亡,因為名單上沒有他。」我猶豫是否要繼續補充。半晌,仍舊開口。「但我認為她擔心如果他沒事,會立刻跑來找她。」

他注視著信紙,然後還給我。闇主摸著修長且柔軟的馬鼻。

「我該告訴她事實嗎?」我問道。

「就告訴她真相,那男孩駐紮在北茲貝亞的徹爾納斯特前哨站已經有段時間。」

「如果告訴阿利娜事實——

「這我知道,這點不需要你來提醒我,娟雅。」

我依靠在柵欄旁,背部緊貼著馬廄的牆,闇主對著自己的馬而輕柔觸碰著,細語低聲的對著馬兒咬耳朵,此時的我只能焦慮的看著闇主不斷撫摸馬兒身子的手,努力釐清方才闇主到底對馬兒說了些什麼話。即使我一字都沒聽清楚。

我無法直視闇主深邃的眼眸,不知哪來的勇氣讓我開口問道。「你真的有在乎過她嗎?」

在闇主回答的前幾分種內,沉默慢慢發酵,直到闇主回應,所有動作才赫然停止。

「娟雅,妳真的打算問我這種問題?」

聳肩就是我對這疑問的回應。「她人還不錯,我還滿喜歡她的,等到所有事都落幕——

「妳想知道她是否會原諒你的所作所為。」

我的手指似乎可以感覺的到,阿利娜寫給瑪爾的信的情感,緊張盼望的每句字眼、無法表達禮節的一筆一劃、不知該如何說出的情緒,在信中的一字一句表露無遺。

待在小行宮那麼久,阿利娜是我第一位朋友,她是如此真誠、可愛。

「也許她會原諒我吧。」我說道。

「這是不可能的。」

我懷疑闇主說的話是否真會發生,但我絕對不會讓這答案擊敗我。

我從沒想過如果阿利娜真的無法原諒我這件事,對我影響會有多大,直到闇主的回答,才讓我驚覺我喜歡有阿利娜的存在,我喜歡她是我朋友的時刻。

「妳可以決定答案會是如何,」他說。「我有留下他寫給那男孩的信。」

「那些信沒寄出去?」

「看妳是要藏起來,還是把信寄出,等那男孩回信,隨便妳。做妳認為最好的打算。」

闇主慢慢靠近,這又是某種伎倆嗎?但沒有人告訴我答案。「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闇主的眼神略過我,看著我的肩膀,他那銀灰的美到令人窒息的雙眼瞬間變的冰冷。「那老頭,」闇主邊說邊拍了幾下馬兒,馬兒的腳蹬了幾下。「國王什麼也不需要做,就可以讓阿利娜漫長的一生與小行宮無法分離。」

手指緊張的摩擦著信紙。「她會受苦。」

闇主停下所有動作,碰觸我因緊張而不斷顫抖的手,即使只有短短幾秒,我也能感覺力量的湧現,當闇主碰觸我的剎那,感覺像是條充滿活力的泉水注入自己體內,平靜但又生生不息,當下真不希望那種感覺消退。

「這點妳應該最清楚,娟雅。」闇主說道。

聞畢,闇主離去,留下我一人孤寂的待在馬廄,陪伴我的是闇主退還給我的信紙,上頭追蹤手的名字半掩著。

 

皇后確實打算出席當晚的冬季盛宴。進去皇后的臥室之前,我將沾滿泥濘的鞋子換成其它潔淨的鞋子,然後消除自己身上的馬廄氣味。開門就見皇后坐在梳妝檯面前等待,一旁的僕人幫皇后梳妝打扮,曾有段時間,只要皇后需要露面的場合,她所需要的準備時間內都不准任何人在場。當然,除了我以外的人。「娟雅就算梳頭髮也比妳好,」皇后揮了揮手,示意女僕可以退下。「去幫我們準備茶和一些甜的小餅乾。」

很高興看見女僕幫皇后所做造型真是糟的一個不行,風格不適合皇后,而且這無法襯托出皇后的臉型。我將髮夾往上夾,並留下幾束捲髮圍繞著她的臉頰。

「妳遲到了。」皇后厲聲道。而皇后藉由鏡子的反射也看見我的表情。

我行屈膝禮。「真是抱歉,陛下。」

光是臉和脖子就花了快一個小時,女僕拿來的茶也涼掉多時。我必須用較為特別的方式,將皇后因為歲月而多餘的臉皮向顴骨拉去;而皇后湛藍的雙眸總是太有活力,讓人很難去相信,她以為不會有人發現,事實根本大錯特錯,但皇后只想配合她自身的禮服,我只能不要在和自己爭辯。儘管事實如此,修補皇后的臉這件事快把我搞瘋了,手指因為使用力量而癢的難耐。我不能讓皇后的臉看去歪七扭八的,必定要修補好才能算完成,而皇后總是不斷碰觸我剛修補好的部份,那推一點、再拉一點——直到所有角度全都錯才肯罷手。

等待我修補的時刻,皇后開始哼唱起歌曲,哼歌的同時邊拿起女僕所拿來的飴糖,啜飲著香甜的玫瑰水,狗兒發出幾聲汪汪後蜷縮在皇后腿上。當我彎腰調整皇后鞋上的緞帶時,皇后心不在焉的將手搭在我的肩膀——就像是撫摸,不時還會用手指滑過我的耳後。有時候,皇后似乎會忘記她恨我,這是因為我就像個商品,而皇后像如獲至寶的女孩。皇后喜愛打扮的漂漂亮亮、喜歡把我當作玩偶炫耀給她的朋友,我想說我討厭這種待遇,但我卻還是無法否認我享受每一分鐘。

在一群天賦異稟的格里沙中,我只不過是位平凡、普通,長相可人的格里沙女孩。所以我珍惜每天到大宮殿的早晨,前往皇后的臥室,看著她一臉悠閒的喝茶,皇后手垂在那,等待我前去用我的魔力修補歲月的痕跡。「美人,過來吧。」每次我都跑向皇后急忙使用我的力量修補她的美貌,每次結束後她都會驚嘆呈現出的完美。

「今天天氣不錯,是否要出去走走?還是去看看花園裡盛開的花朵?或是進城逛逛?我們也可以為皇后您製作和挑選禮服呀?」

當時的我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放棄與其他格里沙感情交流的機會,隨著時間,我和其他格里沙之間的裂縫越來越大,漸漸失去共同的話題,當我丟棄和其他同類相處的剎那,也就錯過一同八卦的權利、失去在同間臥室說著自己天馬行空的夢想。但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讓我煩惱我所失去的,因為皇后邀我吃沾滿甜蜜的果實、請我喝有櫻桃載浮載沉的甜薑水,玩弄一旁的絹扇,討論當時最熱門的小說,一同評論皇后那些勢利的朋友們。皇后懷中的狗兒也是她讓我挑選的,我們花了好幾個小時想狗兒的名字。皇后不時還會教導我走路的姿態、如何行禮等等。怎能讓我不打從心底崇拜皇后的優雅、談笑風生呢?

即使已失去以前的歡笑,現在也很難不喜歡皇后。皇后總是表現泰然自若的模樣,自然但有不失高雅,讓人不經訝異怎麼會有一位如此讓人驚艷的皇后,有她,簡直是聖人在上的恩惠。紫色的絲綢襯托出皇后的眼睛,雙眼更加有神,隨後我將手指移向皇后的雙手。

「妳覺得我的指關節有腫起來嗎?」皇后問道。皇后的手指上有許多貴重的珠寶——波浪般的藍寶石和藍索夫翡翠形成楔形戒指。「因為我感覺最近脫戒指時,感覺帶戒指的部分緊了些。」

「不會呀,看起來還是一樣纖細——我安慰皇后。

皇后的眉頭皺了幾下。

「我會幫您解決這問題。」

沒有預警,我們之間有東西產生莫名的變化,我開始感覺相處時沒有以往的愜意,感覺皇后離我越來越遙遠,我完全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事,就算有,也沒有任何頭緒阻止或是改變。我唯一清楚知道的,就是我要加倍努力的哄皇后開心,但我的存在似乎讓皇后的笑容一天比一天還少。

曾經,我記得有次幫皇后修補面容時,我拂去皇后額頭上一條抬頭紋。

語畢,皇后凝視著方才修補的額頭說道。「我仍看的見皺紋的痕跡。」

「可是如果繼續修補下去——」我慢慢說道。「看上去會很奇怪的。」

皇后用她前所未有的聲音劈頭罵我,手指緊握著專門梳皇后頭髮的金梳握處。「你別想騙過我,」皇后朝我吐了口水。「我不會讓妳有機會讓我看起像個醜陋、邪惡的老巫婆。」

我抽回我緊握金梳的雙手,環抱住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皇后的態度怎會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我努力把流到眼角的淚水止住,即使皇后仍不斷雞蛋裡挑骨頭我依然細膩的遵令,內心深處,看著這段出現裂痕的情誼我仍想修補。

好幾天過去,皇后都把我視為隱形人,辛苦修補好的皺紋也慢慢顯露在皇后的雙眼上方,即使這樣,皇后還是把我當成空氣。然而有次,皇后用她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端詳著我的面貌。「好一位美人。」這句話在我耳裡不再像是讚美了。

回到現今,皇后今晚的心情算是不錯。我將從禮服接縫處露出的線頭剪去;禮服完美且柔順的穿在皇后的身上、當燈光打在皇后身上時,光讓皇后的金髮更加閃耀,看上去就像是聖人所繪畫的圖畫,受聖徒們景仰、愛戴。

「您可以將一朵百合當作髮髻,好襯托出您優雅的氣質。」我建議。眼角瞥見梳妝台上一把藍色梳子,還記我曾有一次在工匠所建造的馬車上,使用那把梳子,幫助整理皇后凌亂的髮型。

有那麼瞬間,皇后與我四目相交,那那短暫的幾秒,我似乎看見皇后眼中早已逝去的溫柔,但我想那只是光的折射,因為下一秒,皇后取笑我的建議並說。「那是什麼呀?!早就已經過時了。」

我知道皇后希望能用嘲笑攻擊我,使我受傷,但皇后沒想到以前那位總是會被話語刺傷的溫柔女孩早已消失無蹤。

「您說的是。」語畢,我深深的行禮表示我要離去。

皇后揮了揮手同意我的離去。「當然可以,妳還有什麼要建議的嗎?」皇后以為可以像以前再刺重傷我,但很可惜,她大錯特錯。畢竟是讓她這麼堅信不疑的。

 

當我回到房間時,燈光照耀整間房間,火紅的火焰在爐中燃燒著,有位女僕將鼠尾草束放在璧爐架上。每個人都知道如何在國王的規矩下生活,或者在其他地方也不會差太多也說不定。我想到王位繼承人,瓦西里。他有遺傳到國王的柔軟的下巴,但他那溼黏的嘴唇總讓我不寒而慄。

如果我能擁有這個世界上任何東西,那樣物品不會是珠寶、也不會是成為訓練員、更不可能是湖畔旁的小行宮,我只想再有一次機會,成為真正的格里沙,與其他同類談笑,當然——現正短期內,我只希望房間的鎖能盡快修好,這樣我就別無所求。

不久,房外傳來晚宴上菜的搖鈴聲,穿上睡袍,隨即套上象牙乳白色的柯夫塔便大功告成。我瞥見一旁緊臨著窗戶,放置在毛絨座墊上黑檀木盒。這黑檀木盒是再普通不過的物件,也因如此,黑檀木盒和被泡沫白和耀眼金所搭配的房間顯得更格格不如。然而卻無法忽視黑檀木箱所散發出的優雅氣息,它的每個角度只能以完美來形容;接縫處絲毫不見黏合的痕跡;表面平滑的如同玻璃般,燈光的折射只會讓它本身更加魅惑,而我也無須打開它那閃爍光澤的黑檀木蓋,畢竟我很清楚裡面的物件為何物。

洗了臉、放下我的頭髮、脫掉緞面拖鞋,這樣就可以感受腳下木板所傳來的冰涼、感受夾縫中的每一凹痕。這段期間,黑檀木盒就像是潛伏在我週遭的黑甲蟲,所到之處都看見它那黑的發亮的身影。

放有餐點的托盤一一抵達冬季盛宴的餐桌,上桌的佳餚——松露起士捲餅、紅酒燉脆皮鵪鶉和拌奶油的香煎蒸魚。菜餚還是一如往常的豐富,無論這些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底下含有多高的熱量、脂肪,也從來不會困擾到我,沒有任何食物可以影響我吃下這些美食的胃口。

當我整裝好後,檯燈所發出的光照耀整間衣櫃,一面衣櫃的牆懸掛著我專屬的柯夫塔——禦寒冬天酷寒的羊毛衣、為了夏天而準備舒適通風的絲綢,當然還有為了宴會而準備的緞布和天鵝絨。衣櫃中有兩個抽屜放著是我鮮少會穿的衣物,像是馬褲、襯衫,以及為我量身訂做的衣物,會有那些改良馬褲,也是因為皇后非常不喜歡宮中有女孩穿著隨便的褲子。

木櫃裡多餘的空間,被我改造成自己的小型儲藏室,擺放著所有我所需的工具:裝有染劑的瓶子、幾張金箔、閃爍光澤的銅線圈、裝有搗碎後的胭脂紅粉末的瓶罐,還有就是用醃製野莓所調出的色劑。不管打開哪個瓶罐,其中的味道聞了保證會暈頭轉向,但這異味是為了保持原有的色澤,別小看這點,我可是為此下足苦頭,如果隨意打開,我可不能保證開啟的人的自身安全。這些瓶瓶罐罐之中,有一罐最為鶴立雞群,這罐已放良久差不多離完成也近了。這是我自己製作的,瓶中的液體的顏色是如陽光般溫暖的金黃色,打開時,還有淡淡肉桂香。植物鹼,我也想好名稱要叫做裝賞之刃。

這就是我的衣櫃,裡頭放著我所有服飾、縫製衣服所需的材料,即使有這些雜七雜八的物品,衣櫃仍有足夠甚至多餘的空間。過去那次,我失去了皇后的寵愛。那段時間,新的禮服不再送來,我沒有新的禮服可穿,就只能隨機應變。將過長的衣袍向內折了幾層;再將鬆弛的胸衣拉緊,以免看去無精打采,這樣做,也是為了不讓下擺蓋過腳踝。最後成品可以說是接近暴露。

然而,在某天的早晨。我發現門口有最新的服飾和柯夫塔。這柯夫塔是格里沙除了增幅器以外最重要的象徵,而現在竟掛在我房間門口!這是件雪白色的柯夫塔,上頭還有金色的線條點綴著,這對我而言不只是象徵,也是種認同。

穿上這件夢想中的柯夫塔,整理好我的髮型,充滿自信的抬起頭,我知道美麗的滋味,但我從沒想過我會因為自己身上所穿著的柯夫塔而感覺美麗,我對這感覺從未如此清晰。當然,其中也是包括我沒有其他比較好看的衣服可穿。

但我卻大錯特錯,這顏色所象徵是命令、服從。皇后的朋友無需和我打招呼,甚至連我走進房內時,她們也大可不用承認我的存在,這也讓我和其他格里沙之間畫出一條不可磨滅的界線,而這也等同於一個信號。國王可隨意進出我的房間,把我強壓在牆上,任由他做噁心猥褻之事。當下我真的好想放聲大哭。

好幾天過去,沒有人和茶宴的邀約、出外的通知,這段時間被無聊慢慢吞噬,我只能等待皇后慈悲號召我前去修補她的面容,要不我只能提心吊膽的擔心國王可能就待在門外。有晚,那晚派對剛好結束。我被傳喚到皇后的更衣室,用黑色胡桃加深眉毛的色澤,再用格里沙溫室所培育的牡丹為皇后的雙唇增加點紅潤。修補的期間我不發一語,內心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和皇后的眼神對上,讓自己的目光低垂就好。那晚我又是皇后的左右手、知心的姐妹,前往皇后的更衣室之前,我讓自己的髮型顯得樸實,不做任何造型。我想可以簡單地討好皇后一下,即使我的面容在這點上無法討好皇后。畢竟我無法把自己變的醜陋。

那晚的記憶猶新,還記得皇后那時穿著淡綠色的禮服,下擺所呈現墨綠則是用葉片做為裝飾。就當我將珍珠項鍊繫在皇后脖子時,皇后開口說道。「對於一位缺乏感恩之心的僕人,是相當不得體。妳應該配帶我老公賞賜給你的珠寶。」

皇后語畢,我頓時明白所有發生的事。她早就預料到這會發生。沒有偶然,一切都是計畫好的,可能從第一天來到小行宮時,皇后早就知道國王的所作所為。當下,憎恨在我心頭漸漸湧出,我就站在那,像是癱瘓的人,任由狂風挨打愚笨的我,我好想讓自己趴在皇后的雙腿上聲淚俱下,讓膝蓋無力的抵著地板,只為祈求那早已成幻夢的呵護。或是我可以砸碎眼前的鏡面,讓皇后害怕碎片會劃破她那虛假的面容,再逼迫皇后吞下碎片,讓皇后感受那種椎心刺骨之痛,讓皇后嘗嘗何謂傷痛、恥辱的味道,感受我那碎成千片的心所化成的刀片。

反倒我不知從哪獲得勇氣去尋找闇主。跑離宮殿,腦海有聲音不斷說我是如此的傻,像是瘋子瘋狂叫囂著我的天真,難不成我真有機會讓闇主成為我的聽眾,我應該看看四周,認清自己身在何處,然後立即停下前去尋找闇主的渴望。但我無法返回,整整一夜這想法和我搏鬥著,指甲因為猶豫而刺進手心,我還聞得到皇后的香水味,腦海中浮現著葉綠色禮服上的鈕釦。最後,我決定跑離小行宮。

奔跑時,希望能避開大廳中格里沙們,所以我就用作戰室的暗門繞過大廳,抵達闇主所在處。門口的摧心手嚴肅的站在那守衛著,我像那位摧心手請求見闇主一面,語畢,我就開始後悔自己的要求與魯莽。闇主竟然把我送給了皇后,闇主就是希望我離開,這難道還不明顯嗎。而且可能還會有更糟的安排也說不定!

但摧心手回來,示意我跟著他走,抵達大廳時,我看見一群格里沙被留在這——埃文正和幾名高階的以太拉凱、柯波拉凱對話,在我印象中,我沒見過這幾位以太拉凱和柯波拉凱。

在我走進闇主的房間前,我告訴自己,臉色要凝重、嚴肅,當我說出想說的事時,要用理性調和自己的語氣,而不是像瘋婆子抱怨般。但當埃文關上門時,眼淚卻背叛了我。

闇主可能會責備我的懦弱,或是把我當作隱形人,視而不見的轉頭過去,不加以理會哭哭啼啼的我,但闇主沒這樣做,闇主用他結實的雙手拍了拍我,示意我坐下,隨後又倒了杯水放在我面前的桌上,並等待我冷靜下來說明整件事的經過和感受。

「不要讓他們看賤妳。」闇主溫柔道。

來的時候,我有好多話想說,有好多事想要去改變,但是一到闇主面前我就亂了陣腳,腦海中密密麻麻的講稿也瞬間變的空白,我只能氣急敗壞說我當下唯一想到的事。「我不想穿這種顏色柯夫塔。」先前的理性早已逃跑,我淚眼汪汪的懇求闇主。「我不想當一個僕人。」

「這不是僕人的色調,這是件戰士的戰袍,妳要記清楚這點。」

我搖搖頭,哽咽啜泣著。闇主俯身向前,用他的黑色柯夫塔的衣袖替我擦拭臉頰上的淚水。

「如果妳不能忍受這件柯夫塔,告訴我,我會確定妳再也不用受任何汙辱。不再穿這件柯夫塔、不用害怕走過大廳時,其他人的指指點點將成為過去,妳會很安全,這點我可以向妳保證。」

抬起頭注視著闇主,闇主的保證始終需要懷疑私語。「安全?」

「絕對的安全,這點我可以再三保證。我也知道妳位鬥士,妳可能是我所認識的人中,力量最大的戰士,如果妳留下、能忍受這一切,未來某天妳會訝異自己是多麼的堅強、勇敢。」闇主用手指抬起我的下巴。「妳知道國王有次差點用自己的劍刺死自己嗎?」

笑聲突破淚水的囹圄。「他做了什麼?」

闇主點頭表示自己說的是事實,笑容也在他臉上綻放開。「他無論到哪都要帶著劍——只不過為了向所有人展示自己是多麼的厲害,然而他卻忘記那不是任人玩耍的玩具,而是把銳利的劍。」聞畢,闇主的面容變得嚴肅。「我可以向妳保證你的安全,或者我會讓妳的痛苦奉還給傷害你的所有人。」闇主嚴肅說,闇主用他的手指將我留下的淚擦去,像是那滴淚從未出現般。「選擇權在妳,娟雅。」

 

我該離開還是留下?我從沒想過這選擇會如此困難,但我知道有件事相當容易,全看我要不要去行動。

將衣櫃的瓶罐擺放好,關上衣櫃的門。走到窗口旁,我的臉映照在玻璃上,可以看見宴會因為阿利娜召喚了光而變的如此耀眼,耳裡傳來宴會廳所傳來的樂聲,小提琴的悠揚的音色搭配人們因為見識太陽召喚者的能力而喜極而泣的哭聲與笑聲。越過黑暗中的樹林,我依稀可以看見一旁樹木繁茂的隧道,越過隧道,小坡上,有著金黃圓頂為屋頂的小行宮。

我想起阿利娜在我面前寫下這封信的情況,阿利娜細長的手指緊握著紙的邊緣,臉色蒼白的寫下追蹤手的名字,毫無掩飾的神情至今仍讓我難以忘懷。

打開一旁的黑檀木盒,拿起盒中的信紙,一封接一封的被我丟進火舌中燃燒殆盡,整個過程對我也很難受,但我可以忍耐,因為我知道我是位可人的洋娃娃、是位供人使喚的僕人,不過同時我也是位忠心的鬥士。

【書籍預告片】

【影集介紹/預告片】

太陽召喚 Shadow and Bone(Season 1)(2021)一道巨大黑幕隔絕的世界中,一名年輕女孩艾莉娜(潔西梅李 Jessie Mei Li 飾)發現自己可以召喚光幕的神奇能力,一種可能使她讓王國團結起來的力量。

這也讓她受到凱利根將軍(班巴恩斯 Ben Barnes 飾)的注意,另一方面她的好友瑪爾(阿奇雷諾斯 Archie Renaux 飾)卻擔心艾莉娜在自己尚未察覺的情況下進入了無法預料的險境。

當艾莉娜一步步學習著如何使用自己的能力同時,危險的勢力隨之而來。犯罪組織成員的成員誓言要找到他們的物品,惡棍卡茲(佛萊迪卡特 Freddy Carter 飾)、間諜伊奈(阿米塔休曼 Amita Suman 飾)和槍手傑斯伯(基特楊 Kit Young 飾)都身處於戰爭之中。

而在這個魔法盎然的世界中,要生存下去所需的不僅僅是魔法。

太陽召喚 Shadow and Bone(Season 2)(2023)黑幕正在擴張,而太陽召喚者是唯一有可能破除的關鍵。

被凱利根將軍背叛後的艾莉娜得知黑幕生成的真正原因,為了不要成為凱利根將軍的魁儡而掩飾蹤跡,她和瑪爾決定要找到下一個加乘器——海龍之骨,以便艾莉娜對抗黑幕和生死未卜的凱利根。

和艾莉娜分道揚鑣後,卡茲、伊奈和傑斯伯返回凱特丹發現自己的巢穴遭到頂替,佩卡(狄恩藍儂凱利 Dean Lennox Kelly 飾)讓他們背負莫須的罪名,卡茲為了奪回他們的聲望和地盤,他找了擅長爆破的韋蘭(傑克沃爾夫 Jack Wolfe 飾)、破心者妮娜(丹妮爾加利根 Danielle Galligan 飾)試圖打破局面,但在這之前他們得先闖進地獄門監獄救回馬帝亞斯(卡拉漢斯格克曼 Calahan Skogman 飾),才有辦法進行計畫的下一步。

另一方面,國王遭到凱利根將軍毒殺的拉夫坎人民開始獵殺格里沙,黑幕中出現存活下來的凱利根救了被綑綁的珍雅(黛茜海德 Daisy Head 飾)以及其他格里沙,這次他決定要用自己的方式統治拉夫坎。

逃離追緝的艾莉娜和瑪爾意外登上海盜史登洪德(派屈克吉勃遜 Patrick Gibson 飾)的船,船上還有驍勇善戰的托利亞(路易斯譚 Lewis Tan 飾)和譚瑪(安娜李昂布洛菲 Anna Leong Brophy 飾),他們會是艾莉娜的敵人還是戰友?

在這富饒的險境之中,魔法也許就是喪命的關鍵。

【延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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