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仙境(4.5)鐵預言 Iron%5Cs Prophecy妳身負的可能使分裂的仙境團結齊心,抑或撕毀整座仙境。

書名:末日仙境(4.5)鐵預言 Iron's Prophecy【上冊】
作者:茱莉.香川 Julie Kagawa
譯者:吉娃娃

【內容介紹】

梅琪.徹斯成為鐵女王之後,和亞許一起統治著鐵仙境。或許她的生活不再平淡無趣,卻格外的幸福快樂。

隨著一年一次的極樂地慶典到來,梅琪準備以一國之君現身,然而身體出現的疲倦和不時的暈眩似乎也在提醒她必須留意,當他們在慶典上遇見神諭使者,梅琪驚恐地回想起當時為了拯救弟弟伊森,而從神諭使者口中得知的警告。

梅琪必須再度踏上冒險,除了要拯救仙境之外,也要改變懷中孩子可能摧毀仙境的命運。

冬之徑》、《夏之途》(Summer's Crossing)和《鐵預言》(Iron's Prophecy) 共同收錄於《末日仙境外傳:鐵傳奇》(The Iron Legends) 一書中。


 

01

 

闃暗包圍了我。

我站在熟悉的房間中央,牆側和架上擺滿各種詭譎的器物。飄浮在玻璃罐裡的毒蛇屍體,角落有具戴著大禮帽的骷髏正對我獰笑,杵臼附近灑滿了牙齒、羽毛和無法辨識的骨頭。眼前的景象簡直毛骨悚然,但我卻不害怕。我認得所在位置,只是沒有印象自己從何而來。

房間一隅的老木椅發出吱嘎的聲響。那具遺骸背對我,不用向前也知道死者癱在椅子上,乾枯瘦扁的手臂無力的垂在兩側。我向前一步。惡臭瞬間撲鼻而來,墳土的潮濕氣味讓人聯想到貼著老舊壁紙的閣樓,裏頭堆滿舊報紙還有沉悶的灰塵。轉身面對搖椅,我低頭凝視一位老太太的遺體,她的十指末梢展現的是彎曲的鐵爪,頭部歪斜的倒在凹陷的胸膛上。

瞬然她抬起頭,雙瞳的幽暗猶如深淵般令人不敢轉移視線,她開口吐出的字句嚇得讓我忘記呼吸。

我驚醒。

 

我是梅琪.徹斯。

而我最近忙得快瘋了。

我從辦公桌抬起頭,對著電腦螢幕眨眼,無意義的字母直接在我面前成為亂碼。瞟了一下時鐘,現在是早上六點三十二分。難道我又通宵工作了嗎?我打了一個哈欠,努力專注把腦裡的小懶蟲趕走,這時記憶開始回溯。我一個小時前來這,檢查鐵王國目前的鐵路建設是否有任何問題。雖然並非當務之急,但是我心繫的業餘專案,儘管鐵王國在永無永無之鄉是佔地最小、歲數最淺的國度,但仍不可置否遼闊的領地是多麼廣大。需要一種便捷的方式讓人民安全的旅行,尤其當他們決議前往麥格.圖瑞德城探訪新任女王。鐵路是最完美的方案,不過離完成還有一段時間。

我揉了揉疲憊的眼珠,夢境的殘影緩緩的從腦中消散。印象中有骷髏還有讓人渾身發毛的屍體……沒記錯的話。或許我需要放慢腳步,休息抑或給自己放個假,前提是鐵女王有假可以休。以眼前的政治局面而言不太可能發生,鐵王國仍要應對其它國度的惡意和恐懼。恰巧有幾個小問題,其中牽涉到冬宮廷,因為極樂地的邊界緊鄰鐵王國,但整體來說,事情發展遠比原先設想的還要和平許多。

剛好提醒了我。今日是冬季的第一天,冬宮廷舉辦的極樂地慶典將在午後的極樂地舉辦。想到必須露面便讓我發出哀號。

波波,我的德國狼犬蜷縮在我腳邊,牠滿懷期待的搖尾巴,我不禁對牠露出笑靨。

「嘿,小可愛。想要出去溜達嗎?」

大狗狗聽到關鍵字於是激動地跳起身子,瘋狂的搖著尾巴。我撫摸牠的後背,霎時頭暈目眩的視線讓我感覺世界在旋轉,再來是反胃使我整個人打起寒顫。我用手扶著桌子,咬牙切齒地等待痛楚逝去。波波用牠的鼻子蹭了我一下,酷似抱怨我怎麼沒有動作。

我憐愛的輕拍波波的頭,噁心想吐的衝動退去,身體恢復正常。「親愛的,我沒事。」我向狗狗保證,牠水亮般的棕瞳不安的凝望我。「我猜都是工作害的。走吧,我敢打賭『剃刀』等不及今天的你丟我撿了。」

我們一同走進宮廷的廊道,隨即被幾隻鐵精靈跟上,多數鐵仙精依附麻煩和混亂為生。他們嘻嘻哈哈地繞著我打轉,爬在牆上逗弄可憐的波波,直到我們停在前往花園的門口才停滯嘲弄。

門一打開,鐵精靈瞬間衝出去,同時還發出滋滋的電波聲,波波緊追在後,開心的仰天吠叫。我翻白眼,好氣又好笑的關上門任由他們嬉戲,默默地退回至鐵宮廷,只要偷閒一下下就好。當我走回房間時,站崗的鐵衛兵對我行禮致意,我點頭示意。這就是我現在的生活,誑誕、詭異、古怪、神奇且有趣,但我說什麼也不願放棄此時擁有的全部。

 

當我回到寢室時,目光落在靠著牆面的床鋪,尤其是被單底下隆起的形體。曖曖的光線從半掩的窗簾中照進室內,灑在仍熟睡的冬日武士身上。前任冬日武士才對。我駐足於門邊,趁著這段寧靜的片刻凝望他,我的胃因為愛意而打顫。有時很難相信他真的在這,既不是夢也不是幻想,更不會是我創造的海市蜃樓。他是我不朽的戀人:我的丈夫,我的武士。

我的仙精有了人類的魂魄。

他趴在床上,雙臂放在枕頭底下,緩緩的吸氣吐氣,黑色的短髮凌亂的垂在額頭上。被子從他結實寬闊的肩膀滑落,清晨的陽光輕撫他完美無瑕的雪白皮膚。通常我沒有機會見到他熟睡的樣子,多數時間他都比我早起,前往庭院和『故障』比武,或是單純在城堡裡巡邏。尤其是我們結婚之後沒多久,午夜夢迴醒來時發現身旁空無一人,身為武士而養成對於環境的警覺,使他無法在一處久待,甚至讓他夜不成眠。在非善福宮成長,無論到哪都必須小心翼翼,更何況是活了好幾世紀沒有被遺忘的仙精。與生俱來的偏執不可說散就散,但現在他正在努力放下警戒,所以演變成偶爾我醒來時,他仍在身旁休憩,胳膊擁護我。

考慮看到他毫無防備的一面有多麼難得,我不忍心喚醒,但終究穿越房間,輕柔的觸碰他肩膀。

他立刻睜開眼瞼,銀色的雙瞳瞬間凝視我,讓我霎時忘了呼吸。「嘿,」我微笑。「很抱歉吵醒你,但我們還有約要去赴,記得嗎?」

他咕噥,讓我震驚的是他竟然把枕頭蓋在頭上逃避現實。「我覺得要說服妳在沒有我的陪同下獨自前往的機率不高,」他呻吟,嗓音因為布料的緣故顯得沉悶。「也許可以告訴蜜珀我被蠍尾獅註一之類的生物吃掉了?」

「認真?別開玩笑了。」我一把搶走他的枕頭,突如其來的照明讓他抖了一下身子,他睡眼惺忪的轉向我。「這是我們首次一起參加極樂地慶典,亞許。所有人都期待我們出現。重點是我們。」他哀嚎的拿了一顆枕頭當起鴕鳥。「不准逃避現實和忽略冬日女王。我絕對不要一個人去面對他們。」我搶走第二顆枕頭扔在地上,使出我最沒殺傷力的瞪視。「起床。」

他一臉壞笑的回望我。「對於讓我整晚輾轉難眠的人來說,妳真是太有精神了。」

「嘿,你先開始的,有印象嗎?」我做出不服氣的神情,但看著亞許耍賴的模樣仍讓我心跳加速。感覺他的心牆每天都在崩塌,露出真性情的一面,展現他光彩、明亮且美麗的靈魂。我知道他的確有了魂魄,當亞許從世界盡頭歷劫歸來,他不再是以前的冬日王子。全新的亞許有脆弱的一面,有時被他過往的經歷、天性和冷酷糾纏。對於城堡裡其餘仙精而言,亞許依舊是驍勇善戰的冬日武士,但現在我每天都能認識新的亞許。偶爾他生氣或難過的時候,冰罩雖然也會出現反擊,這部分他還在努力。

「所以起床吧,」我戳了亞許的身側,使他咕噥一聲。「如果我必須承受這些麻煩事,你也責無旁貸。你娶我的代價也包含這項。」

我打算繼續搔他癢,但亞許的反擊比我的速度還快,他立刻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向他懷裡。突如其來的攻勢讓我驚叫一聲,當我整個人倒在他身上時,亞許結實的手臂抱住我,讓我無法掙脫。

「有這回事嗎?」他喃喃,對我露出愜意的笑顏,心跳如鐳般震響。「那麼何不把妳留在這一整個下午?我們可以派『故障』前往極樂地——我相信他的外交手段。」

「喔,哈哈,很好笑,最好是——」還沒說完亞許便用他的吻制止我的抗議。我閉上雙眼任由心神和肉體融入他強壯的身軀,感受他的唇片輕落在我唇上的滋味,我貪婪的吸入他的氣味。天地良心,亞許猶如毒品般令我上癮,我永遠也無法戒除對他的癮。我的手指在他裸露的肩膀和胸膛上游移,他緊緊的抱住我嘆了口氣,雙手愛憐的深入我的髮瀑。

「這樣做……不代表可以放你一馬。」當亞許親吻我的頸肩,在我耳際旁低喃,使我不禁大口喘氣。「你還是……得去極樂地……」亞許輕輕笑著,唇片輕撫過我的臉頰。

「悉聽尊令,我的女王。」他低語,充滿磁性的嗓音讓我的心跳一同加速。「我會遵照妳下的每項指令,就算要我剖開胸膛證明我的忠心。甚至命令我前往名為冬日宮廷的地獄也在所不惜。」

「真的……有那麼可怕嗎?」最後,我終於掙脫。亞許只能回我一抹苦笑。

「嗯,讓我們正面思考,如何?」他思考,抬頭仰望我並將我一綹髮絲往後撥。「妳去過幾次極樂地?」

「三次,」我立刻回答。「至少……這趟是第三次。」

「妳覺得我去過幾次極樂地?」

「呃,三次以上?」

「我非常佩服妳輕描淡寫的能力,」亞許再次吻了我,然後放手讓我重獲自由,無奈的搖頭表示投降。我向後退,因為要是讓我繼續盯著他俊帥的面容,那我今天哪都別想去。「好吧,」他嘆氣,露出妥協的神情。「我想可以忍耐另外一種的極樂地獄。」亞許壞心的抬起胳膊,驕傲的展現他結實的肌肉,如此性感的畫面讓我也想沉醉在眼前的極樂世界。「但妳應該預想的到我會被一位以上認為我背叛冬日宮廷的騎士宣戰。」

「那還用說,亞許。盡量刀下留人。」

「陛下?」輕柔的敲門聲響起。我稍微把門打開,發現門口有三位電線侍女回望著我。「我們前來這替您梳妝打扮,以便您稍後前往極樂地,陛下。」其中一位深深鞠躬。「『修理』議員特地吩咐我們要為您縫製一件適合的服飾。」

「他真的這樣要求?」我格格笑著。『修理』是我的鐵宮裡的首席顧問,最近他忙著研究極樂地習俗,以及其餘仙境的規範和禁忌。他的效率好的令人啞口無言,而且有可能還比多數傳統仙精更加瞭解他們的歷史典故。

侍女維持微傾的姿勢,感覺看去相當不適。「是的,陛下。大人要我提醒陛下,人類牛仔褲和襯衫前往冬宮參加慶典是非常不適當的舉動,除此之外,運動鞋也不符合國君應有的穿著。」

床邊傳來幾句悶聲,直覺告訴我有人在偷笑。我目露凶光的轉頭回瞪亞許,但他一臉無辜的回望我。昨晚『修理』再次和我複習所有規矩和傳統,我當時開玩笑說這活動太正式,到時一定會悶的可以,那我還不如穿便服,至少我被冰凍的時候穿著很輕便。機械鼠是非常棒的精靈,但他們格外認真看待每件事。我敢說帕克和他們一定能成為好搭檔。

帕克。想起他讓我心頭湧上一股莫名的哀傷。他現在去哪了?他在做什麼?自從我們擊敗鐵國王並拿下鐵仙境之後,我便和我最要好的朋友分開。至少亞許之後還有和他一起冒險,帕克陪他到世界盡頭獲得魂魄,讓亞許得以在鐵仙境內與我相伴。之後這對戰友也分道揚鑣,從此我們再也沒見到這位舉世聞名的惡作劇大師。

真希望知道他人在哪。我想念他。

「好的,」我回應電線侍女們,用和藹的微笑安撫她們緊繃的情緒。「你們要我穿什麼都行,我想應該是吧。麻煩請帶路。」

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接連不斷的穿脫後換上高雅沉重的服飾,頭髮梳成捲曲的造型以及化完妝後我終於歷劫歸來,回到寢室讓我因為告一段落而鬆一口氣。我不太關心的事務之一:這些看似嚴肅且多餘的要求,目的讓我像是所向披靡的仙精女王。我能理解亞許的抗拒,仙境之間的政治角力不僅狡猾也相當殘酷,有個閃失便一命嗚呼。我必須用最短的時間抓到訣竅,所幸身旁有『修理』和『故障』輔佐,現在還有亞許。只要有關宮廷之間的權力遊戲,有誰比非善福宮的小王子還要來的厲害。

說到這……

亞許在我房門外等著,雙臂交叉的靠在柱子上。望向他,我提醒自己不要走神。穿著黑底銀線制服的亞許被雪白色的大理石柱襯托得更加英俊帥氣,他的披肩瀟灑的披在肩膀上,利劍配戴於身側。眼前的畫面即視感令我憶起當時我們的第一支舞,我首次前往極樂地,那時我第一次見到冷酷無情的蜜珀女以及她致命的小兒子,初次見面我便已經目眩神迷。有人稱為宿命,抑或命運使然,或者單純我們兩人的固執,從那刻起我們便屬於彼此,再也無法獨自一人。

當我走向他時,亞許露出迷人的笑容從柱子旁離開並朝我伸出手。他有某種魔力,一眼就能看出我的想法,而他的視線始終如一。我感覺亞許正在閱讀我的思緒,他的表情有些茫然,但也只有一瞬間,爾後他牽起我的手,在我的指關節上留下他冰涼的吻,直截現今,他仍舊是位紳士。

「話說,」我嘆氣,繼續訝異心中湧起的澎湃。「我準備好了,盛裝打扮應付極樂地慶典。」我低頭望了一眼裙身,金屬灰搭配雪米白,彰顯身為鐵女王的氣勢,但想到等等要去的場合便讓我搖頭。「我只能希望這件禮服保暖。蜜珀的宮廷在永無永無之鄉可不是以溫暖出名。」

「妳看起來很美,」亞許說,把我拉進他的懷裡。我雙頰發紅,他的臉上掠過一絲壞笑。「我很開心『修理』說服妳不要穿牛仔褲和便服登場。」

我又氣又笑的打了亞許一下。他發出爽朗的笑聲,伸出手臂讓我勾住,我們肩並肩的走在鐵宮廷的廊道。鐵精靈們興奮地在牆壁和天花板上到處亂跑,鐵騎士在我們經過時行禮,駭客精靈、齒輪侏儒、電線水精和發條仙精也跟著一一鞠躬,離開後他們繼續剛剛中斷的工作。我的鐵宮廷。仍然很難相信幾年前我還是一位生活在路易斯安那沼澤農地的普通女孩,當時鐵仙精們正在蠶食破壞永無永無之鄉。此刻我成為他們的女王,雖然他們在原始森林或其他宮廷都不受歡迎,但至少不是其他仙精眼裡需要剷除的存在。今非昔比。變了,身邊的人也變了。

我偷偷的用眼角餘光看了相伴的武士,他靜靜的走在我身邊。現在的亞許似乎過得相當自在,身在鐵宮廷的他怡然自得。儘管他不停的學習新的知識,同時火眼金睛的留意我們周遭的威脅,對於和我接觸的每位仙精,亞許都用銳利的目光審視,以便在不時之需拔刀採取行動,意外的是他對於鐵宮廷的一切適應的相當迅速。起先我擔心他會懷念長生不老地和冬宮,而且也很難習慣鐵國境裡的風俗和地形,但他卻並我想像中的還要融入,幾乎他從小生長在這。酷似他與生俱來就是鐵仙精般自然。

而有趣的地方在於,也許他真的過得很自在。我不清楚亞許在世界盡頭經歷了什麼冒險,才取得屬於自身的靈魂。他有稍微提及過程,但對於比較痛苦的細節倒是省略不說,而且他說的一切實在令人難以置信。特別其中有部分,他看到我們的未來,亞許幾乎不願提到。我不是在暗示他逃避,而是他不想用假設或預想發生的事件來安排我們未來的走向。

老實說,我沒有很擔心。我知道時機到了他會告訴我全部,如果我真的要求他說明,包括所有細節他勢必知無不言,但亞許在這,活生生地在鐵宮廷。他找到辦法和我長相廝守,這才是重點。

「妳又盯著我看,」亞許喃喃,儘管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銀色雙瞳閃爍調皮的神情。「我猜是因為制服?如果讓妳分心的那麼嚴重,也許我應該脫下。」

「別耍嘴皮子,亞許,」我對他瞇眼,雖然還是對於他的玩笑做出反應。「不要以為我猜不到你在想什麼。想要迴避極樂地的計謀是沒用的——」

霎時我倒抽一口氣,毫無預兆的我感覺暈眩襲來,牆壁在我視線裡扭曲變形。我想安慰亞許,以便緩解他臉上出現的驚恐和不安,但隨即我腳下的地面似乎開始傾斜,讓我整個人無力的癱倒在地。

 

註一:蠍尾獅(Manticore)源自於波斯傳說的物種,外型是紅色毛皮、蝙蝠翅膀和蠍子尾針,並有三列像鯊魚一樣的尖銳牙齒的人臉獅子怪物。

02

 

「梅琪!」

我悶哼,緩緩地睜開眼瞼。

整個人躺在冰涼的地面,四周牆壁在我眼裡仍舊彎曲變形,頭暈目眩的漸漸退散。亞許一臉憂心地跪在身旁,他扶著我的肩膀,輕柔安撫以免我再次昏厥。可想而知,他在我跌倒前穩住我的身子,亞許蒼白且驚恐的盯著我看,我也被肩膀傳來的緊壓而回神。

「梅琪?」

「我……沒事,亞許。」惡寒仍在,我坐起來深呼吸,世界再次恢復原貌。「我猜只是……太累了。」很好,丟臉案例再添一樁,貴為一族的仙精女王竟然在自己宮廷的走廊昏倒,好險不是發生在長生不老地,在非善福宮的精靈面前暴露弱點簡直是找死。

「妳生病了嗎?妳還好嗎?」亞許攙扶我的胳膊協助我慢慢起身,雪亮的雙瞳打量著我。「需要我找治療師嗎?」

「不用了,我很好。」我輕輕地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下,輕捏一下表示他多慮。「別擔心,我想只是工作過度。現在我覺得整個人活蹦亂跳,我向你保證沒事。」

「或許我們不去極樂地比較好,」亞許說,完全不相信我的保證。「請『故障』向蜜珀還有奧伯龍致歉。萬一——」

「不行,」我立場堅定地回絕。「我是鐵女王,這場慶典我不能缺席。這事沒有商量的餘地。我必須去。」

「梅琪……」

「如果到時我沒現身,等於暗示鐵仙境太過膽怯和虛弱,我們無法承擔他們的臆測。你知道蜜珀會見獵心喜,亞許,你最瞭解她個性的。你知道我說的沒錯。」

亞許點頭。「的確。」他悶聲同意。

「我不會讓我的子民暴露在危險中,」我轉頭凝望剛剛行經的大廳,想到鐵精靈、鐵騎士、機械鼠和其餘指望我的仙精。「我不能讓他們失望,亞許。」我說。「不行也不可以,我絕對不會讓其他仙境的人認為鐵女王不夠強壯,連到極樂地去捍衛自己人民都做不到。」

「誰也不會這樣認為,」亞許走到我身後,他的手有力的搭在我的肩膀上。「無論我說什麼,妳決心要前往長生不老地,對吧?」亞許的語氣流露投降的氛圍,我沒有應答。爾後他嘆氣,低頭在我耳際邊低語,我可以感覺亞許輕柔的唇片觸碰到我敏感的耳朵。「我從來沒有成功阻止過妳,我的女王。」他喃喃。「但我承認,今晚我對妳的保護欲確實有點誇張。這些仙精是妳的子民,所以他們也是我的仙精,但我的第一要則是保護妳,無論如何沒有任何事可以讓妳屈於次要。」

「陛下!」

還來不及回應亞許,『故障』便大步朝我們走來宣布。絢爛的霓虹燈在他的金屬髮絲間閃爍,當他鞠躬時在牆上投射一片奼紫的影子。「馬車已經定位,」指揮官向亞許點頭示意,亞許也跟著致意。「只要您準備好,隨時可以前往長生不老地。」

「出發吧,我們不該讓蜜珀等太久。」我在他們兩人回應之前便昂首闊步離去,遵從『修理』的指示抬頭挺胸。把女王的風範和氣勢隨著步伐恣意展現。過不久亞許和我並肩走著,直覺告訴我他還有話沒有說完,亞許想要和我爭論但他選擇沉默,一路上前往冬宮的漫長旅程中誰也沒有開口。

 

老實說,冬日女王的宮廷並不是我在永無永無之鄉最想去的地方。上次拜訪長生不老地,起因於我是蜜珀女王和整座非善福宮的囚徒。當然成為人質是我自願。這是我答應亞許的交易,用我換取弟弟安全返回人類世界。如果再選一次,我依舊不會改變心意,即使那時是我人生中最糟糕黑暗的時刻。蜜珀鄙視我、她的兒子羅文以折磨我作為娛樂,而她的子民和手下無不想要殺死我、把我凍成冰棒、虐待我或是把我吃掉。

當然,亞許也在。回到冬宮的亞許變的冷酷無情,他決絕的拋棄我任由他的哥哥和女王凌虐,或者該說這是我單方面的想法。冬宮的環境是難以想像的殘酷,所有多於的情感都有可能成為敵人的武器。亞許用他唯一的辦法保護我:扮演冷血的冬日王子。而他演得很好,先前亞許用向我說明抵達冬宮後的日子會變得如何,但我當時單純的想著太美好。之後我以為他背叛我,玩弄我的感情,使我一片真心碎成千萬片。直到後來我才明白亞許用心良苦,他為了我的安全如履薄冰了多久。

天地良心我也真夠傻了。我想。瞟過車窗外出現猶如水晶般的鐘乳石。蜜珀的宮廷位在一座巨大的冰洞裡,高聳的天花板深到完全看不見底。我很幸運抵達的第一天沒有被吃乾抹淨假使我能對過去的自己說一句話或做一件事很有可能是先揍自己一頓。想起當時羞赧靦腆的少女,我不禁歎氣,梅琪今非昔日妳不再是冬宮的囚犯妳現在是鐵女王整座王國都指望妳變得更加強大

此時車窗開始出現宮廷的外貌,晶瑩剔透冰藍色城堡聳立,每座塔樓的屋簷都有凝結的冰錐,厚實的覆蓋整座城堡,美麗且致命。如同女王一樣。

可想而知蜜珀對我非常不滿,畢竟我嫁給她——唯一活著的——兒子。

我轉頭望著亞許,他面無表情的遠眺凝視他從小生活的宮廷。或許他正在回憶,和我一樣。霎時我感到悲傷、同情和愧疚。重返故鄉勢必對亞許也是折磨。

「嘿,」我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無名指戴著一只銀藤纏繞的金戒,另一只同樣的戒指也在我手上。他的眼裡是不語的內疚,我對亞許露出微笑。「你還好嗎?」

「還行,」他點頭。「我很好,只是……」他朝著窗外示意,屋頂上若隱若現的冰尖顯示我們越來越近冬宮。「想起好多事情。」

「你會懷念嗎?」

「想念冬宮?妳指無論說什麼話或做什麼事仍有不停歇的爭執和暗算?免了吧。」亞許哼了一聲表示輕蔑,這讓我鬆了口氣也發出笑聲。

「只是……」他嘆氣,再次凝望窗外。「有些事我的確很懷念。住在冬宮好幾輩子,我比任何生靈都還瞭解這塊土地的每則故事。現在也一樣,但……」亞許的眉頭深鎖。「當我望著長生不老地時,我想到的只有它的缺憾。已經化作塵土的家人,沙吉和羅文都死了。」他的眼神變得陰沉,我能感受到亞許的遺憾、悔恨和感慨正在撕裂他。「我從沒想過我會懷念兄長們,」他的語氣轉為柔和。「我從沒想到……自己會成為最後一個兒子。」

我伸出雙手握住亞許的手,輕柔安撫的捏著,戒指的冷意透過掌心傳入體內。「我很遺憾,亞許,」當他明亮的眼瞳轉向我,我低語。「我無法想像那是什麼感覺。我也很想念我的家人,但他們都活得好好的沒有離開。」

「確實有點不一樣,」亞許微微一笑,儘管他的神情仍有些哀愁。「妳的家人彼此關愛——妳會竭盡所能的保護他們。至於我的家人……嗯,妳已經見過了。我永遠不能在我哥哥們面前卸下心防,尤其是羅文。還有蜜珀……」他搖頭。「蜜珀是冬宮女王,而她確保我們不會忘記這點。」

「即使如此你還是想念他們。」

「是的,」他承認。「我仍然屬於他們的一份子。他們是我熟悉、安全的過往。我確實屬於這,即使必須把玩爾虞我詐的遊戲亦同,縱使我們無數次操弄對方以便獲得想要的勝利。因為我知道無論如何羅文、沙吉和蜜珀永遠都在。」亞許低頭望著我們緊握的手。「然而滄海桑田,我的手足都已經煙消雲散,冬宮也不再歡迎我的出現。」

「想家了?」

「長生不老地不再是我的家。」亞許抬頭與我目光相交。他的雙瞳炯炯有神,再次閃爍銀光。「我在抱怨,對吧?」他遺憾說道然後搖頭。「沒有,我不想家。或許我思念親人,但我的家在麥格.圖瑞德城,或是任何有妳統治的境界。永無永無之鄉、鐵仙境,甚至是人界,對我來說在哪都無所謂。梅琪……」他靠近我,縮短彼此的距離,另一手抬起撫摸我的臉頰。「有妳在的地方……就是家。」

該死梅琪不准妳哭。我咬唇把流淚的衝動壓下,一雙紅腫的眼眶出現在冬宮是絕對不行,但亞許如此真誠坦白的言論仍讓我驚訝的泛淚。

「抱歉,」他咕噥,似乎把我的淚水錯當成後悔。「我不會在提起冬宮的一切。我知道終究要回來面對蜜珀,妳不該聽我怨聲載道——」

「亞許,」我打斷他說,把手指放在亞許的唇上制止他繼續開口,他滿臉疑惑的看著我。「只管吻我就好。」

亞許嫣然微笑,伸手搭上我的肩膀,把我拉到他面前,低頭用雙唇親吻我。

闃暗的馬車裡我們激烈的擁吻對方,四片唇互相品嘗彼此的滋味,絲毫不在乎窗外冷冽的城堡。亞許起先非常溫柔,感覺的到他在克制,然而當我整個人貼在他身上,沿著他的堅毅的下巴親吻時,亞許仰頭發出滿足的呻吟,他低吼我的名字。我不客氣地把他推向角落,手指激動的爬梳他的黑髮,而他那雙厚實的手觸撫我的後背,使我們之間毫無距離。我們感受彼此體溫,品嘗到飢餓難耐的欲念,我的舌頭竄入他的嘴裡交纏,稍後換亞許在我的肩頸上留下炙熱的吻,每次親吻都讓我渾身發麻、倒抽口氣。我的手從他胸膛下滑至線條結實的腹部,透過衣縫指尖感受到他肌理的線條。亞許簡直猶如整個人跳起來般,急促的吸氣,爾後再次用他嚐如冰霜的雙唇進攻。

最後我們各自退開,亞許憐愛凝望我,清晰的銀瞳在黑暗中閃耀。「我的女王,」他低語,亞許的手輕柔撫摸我的臉頰,讓我心頭小鹿亂撞。「我屬於妳,不管蜜珀說什麼,無論我在長生不老地活了多久,我的生命只因為妳而存在。沒有任何事能讓我離開妳。」

「你再繼續說下去會害我哭出來,」我警告他,眼眶再次泛紅,亞許英俊的面容像是覆上一層水波般的濾鏡。「我敢說蜜珀要不很高興看到我哭,要不就對我們很不爽。」他談笑自若地把我擁入懷裡,充滿佔有慾的抱著我。我可以投過掌心感受亞許猶如擂鼓般跳動的心,他的嘴唇淡淡滑過我的耳際。

「我愛妳,梅琪。」他輕柔的告白,我則是默默的喜極而泣,把臉埋在他胸膛裡。亞許緊緊的抱住我,下巴親暱的擱在我的頭頂上眺望窗戶。「這次我不用再掩飾我的情感,」他說,語氣裡盡是挑釁和滿足。「不管蜜珀或是其他人怎麼想,就讓他們看個夠,這次重返極樂地絕對永生難忘。」

剎那馬車停下,已經抵達冬宮的大門前。當我向車門移動時,亞許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為接下來痛苦難受的社交做好心理準備。車夫從座位起身替我們打開車門,一股冷風瞬間灌入車內。亞許率先出去後轉身攙扶我下車。

「準備好了嗎?」當我走入白雪皚皚的宮廷時我問亞許。所見之處都是冰柱、空氣冷冽刺骨。喔,非善福國聞名遐邇的好天氣,這我可忘不了。『故障』和夥同的鐵士兵們列隊整齊,兩側都是我們的衛兵,預防突發狀況發生。亞許點頭,伸手胳膊讓我勾著,我們一同走向蜜珀冷冰寒霜的領地。

當我們穿越全是冰雕和閃耀七彩光芒的水晶庭院時,我察覺到放眼看去到處都有冬日仙精。考慮我們所處的地點非善福國,所以並不詭異,但讓我心生警戒的是他們無不盯著我們。妖精貴族對我們投以譏笑,地精和紅帽精則鬼鬼祟祟的跟在後頭,儘管他們和鐵衛兵保持一段距離,波吉們註二則潛伏在暗中目送我們。

亞許一路上緊抓著我,試圖忽略但有無法忽視我們毫無善意的觀眾。當我們踏上宮廷的階梯時,一名又受又高、有著水晶長髮的妖精貴族冷潮般對亞許行禮,「王子殿下。」亞許不予理會,他始終維持淡漠的表情。屬於冬日王子的面容。

霎時我明白了。他們是在打量新任女王和她的凡人丈夫。與禮貌或冷淡無關,他們正在思索罩門是誰,猜測眼前的混血仙精女王是否容易操控和唆使,同時順帶留意亞許,期待過去強大的冬日王子是否衰退成怯弱的凡夫,如果真如他們意料,那他侍奉的女王勢必也不堪一擊。

喔,想都別想。我們來這可不是為了被當笑話看待。鐵仙境的將來是我的首要之務,但如果亞許想要平和的待到長生不老地,他就必須向他以前的人民證明自己仍是殺人如麻的冷血王子。向所有人證明——無論鐵女王還是鐵武士——儘管他們都有一部分屬於凡人——都不容輕視。

「亞許,」當我們幾乎走到臺階盡頭時我低語。「還記得早上我說的話,刀下留人?」

「記得。」

我們踏上最後一階,離前往大廳的冰門只有幾英尺遠,我和他停下腳步。『故障』和鐵士兵們也跟著停止,不過我示意他們繼續前進。『故障』憂心的凝望我但還是相信我的指示,向我鞠躬後和士兵穿越拱門,在走廊裡等著我們。

轉向屬於我的武士,他的神情也流露些許的擔憂。「我收回。後面有群仙精想要來場好戲。我要你達成他們的願望。」

亞許眨眼。「妳要我掀起爭端?」他難以置信地反問。「現在?」我點頭,他皺眉並壓低音量。「蜜珀和奧伯龍都在等我們。」他說。「如果妳獨自出現,他們會覺得妳勢單力薄。」

「我能應付,」我瞟看底部聚集的仙精們,他們臉上戲謔的笑容還有目露凶光的眼神。我越來越肯定自己的決定。「我是鐵女王——禮節上我應該先和其他統治者獨自會面。除此之外,我希望你在傳達一則訊息,亞許。毫無疑問,非善福宮的仙精懷疑他們的前任王子是否和以前同樣強大。他們猶疑凡人能否在冬宮中保護自身安全與他的女王。如果他們猜想使這種謬論傳開,到時其餘仙境會認為鐵仙境國勢微弱,甚至值得入侵破壞。」我伸手輕捏他的胳膊,露出最邪惡的笑靨。「遏止他們的懷疑。我要求你讓每位仙精明白我們遠比他們以為的還要強壯,從此以後誰也不能也不敢漠視鐵女王的武士。」

亞許的雙瞳閃耀,不懷好意的笑容慢慢出現。「遵命,女王陛下。」他低喃,完全無法掩飾他的喜悅。「我會好好遵從妳的命令,請替我向蜜珀還有奧伯龍致歉。我會用最快的速度與你們會合。」

我點頭回應後隨即邁開步伐,向『故障』示意後,讓他和士兵們跟在我的後頭面對那些不懷好意的仙境。

耳裡傳來冰劍出鞘的刺耳聲,以及庭院裡其餘仙精的嘶吼。紊亂的跫音顯示一場混戰如火如荼展開,毫無疑問冬仙精們爭先恐後地上場……或逃跑。岔拿感覺身後船冰霜般的魔魅釋放,或許是亞許施展的法術,接著是此起彼落的哀號。

「你是什麼東西?」某位仙精怒吼,爾後是一聲巨響以及冰柱掉落在地面的清脆聲響。有誰哄堂大笑,是亞許,聽得出他既開心又挑釁,亞許毫無保留的快樂讓我心跳漏了一拍。

你是什麼東西

好問題,同樣的疑惑也縈繞在我心頭上。嚴格來說,亞許和以前一樣,精瘦結實,優雅迅速,精通冬日魔魅和劍術,他仍是一位致命的武士。凶狠、忠誠且保護欲強,雙眼冷淡的注視足以讓對方全身發寒。這些都沒有改變。

只不過偶爾,亞許又感覺不同。認為亞許很溫柔簡直瘋了,但始終以冬日王子作為外殼的他不再。現在的亞許……更加良善,他有辦法同情他人,倘若血統純正的非善福宮仙精是絕對不懂何謂憐憫。有幾次我因為察覺亞許細微的變化,差點忘了他曾屬於冬宮。

因此令我感到納悶。亞許是否和我一樣,作為前任冬日王子使他變成擁有仙境魔魅和法力的凡夫?抑或他單純成了一般仙精?精靈……但擁有人類魂魄?

我沒有答案。而且我也不在乎,亞許就是亞許。很難敘述他這人的特性,因為誰也無法做到亞許完成的事項,整座仙境沒有誰也辦法與亞許披靡。因為他……獨一無二。

門口又傳來慘叫聲。我身後的戰鬥持續進行,我與『故障』和士兵們穿越大廳,因為痛楚而發出的呻吟和怒吼接連不止。我的嘴角揚起,不管亞許產生多少變化,他只會越來越好。相信他很快就會結束這場。

 

今年的極樂地慶典在蜜珀女王的宴會廳舉行,這裡已經被各種妖精、精靈和仙精擠得水洩不通。我請『故障』和士兵們留在大廳入口,非善福宮的傳令官用高亢的喉音宣布我的到來。「梅琪.徹斯女王陛下駕到,麥格.圖瑞德城之君,鐵仙境統治者,鐵仙精女王。」

他停頓,似乎渴望一同宣布亞許,但很顯然亞許現在不在身旁。約略一個心跳後,傳令官點頭示意我繼續前行,當我走進廳內後瞬間被十幾道好奇的目光行注目禮。

室內盡頭有張白色長桌,已經有三位入座,旁邊還有兩張空位。當我穿越廳堂時,蜜珀女王、奧伯龍國王與蒂達尼亞皇后等待我就坐,我挺直腰桿,驕傲的抬高下巴向他們走去。

「梅琪.徹斯,」蜜珀的問候聽來一點也不像歡迎。非善福宮的女王坐在長桌主位,一頭烏黑長髮優雅的盤在頭頂用冰柱固定。「妳能出現真是太幸運了。」

「蜜珀女王,」我禮貌的答應,然後向坐在她左側的父親問好。「奧伯龍國王,蒂達尼亞皇后。」夏日皇后抿嘴,直接忽略我,但奧伯龍嚴肅搖頭。他並無惡意但也沒有把我當作女兒看待的意味。我嚥下嘆氣的衝動。今晚勢必相當漫長。

「亞許在哪?」她猶如深淵的黑瞳銳利的掃向門口。「他沒來?難道他不想念他從小長大的宮廷和舊識嗎?」蜜珀的嗓音壓低,似乎氣氛也跟著變得危險。「那麼快就忘了我們?」

「不,蜜珀女王。亞許也在,」我趕緊安撫,因為我知道蜜珀容易感到汙辱而且永遠記在心上。「他在……庭院…被一些仙精耽擱。我相信他等等就會加入我們。」

「很好。」蜜珀調整坐姿,顯然很滿意我的回答。「我很想聽聽亞許在毒境的日子如何。」

我才正要回答亞許過得很好,謝謝,頃刻室內照明——火炬、吊燈和冰蠟燭搖曳的火焰——劈啪一聲後全部熄滅。

空氣裡瞬間充斥咆哮和警報聲。仙精們紛紛從椅子上跳起身以戰鬥姿勢預備,拔出攜帶的武器凝視黑暗。我眼觀四面尋找潛伏的危機,試圖找到愚蠢又瘋癲的敵人,竟敢在極樂地慶典展開攻勢,尤其永無永無之鄉最強大的仙精們都在這齊聚一堂。

「安靜!」蜜珀站起身子,她的命令宏亮且充滿威嚴,瞬間室內一片靜謐,可能連根針落地的聲響都聽得見。「無論是誰,到時一定會後悔出生於世。」她對著闃暗怒吼。「誰也不准在我的宮廷裡舉辦極樂地慶典時讓我難堪,立刻現身,快!」

她一揮手,室內再度恢復光照,蠟燭和吊燈接連亮起。所有的精靈眨眼並警慎的觀察四周,警惕襲擊者的同時也對彼此持有疑心。

誰也沒有發現室內中央有位老太婆,明明剛剛根本沒這號人物,但我立刻發現她的存在,惡寒霎時湧現。

神諭使者衣衫襤褸,整身風塵僕僕的猶如舊報紙般脆弱,她空洞的雙瞳緊盯著我,完全沒有移動視線的打算。耳邊傳來蒂達尼亞的驚呼,其餘仙精發現站在他們面前的遠古精靈後急忙迴避,彷彿神諭是瘟疫帶原者般退避三舍。然而神諭的視線沒有變動,她恰似一抹幽魂般漂浮在地上,直到她飄到離我幾英尺的距離。

「神諭使者,」蜜珀平淡問道。「為何來這?打擾我們的用意何在?」

神諭忽略冬日女王的質問,向我靠得更近。「梅琪.徹斯,」她喃喃,空氣裡瀰漫墳土的惡臭,死者的氣息席捲而來「鐵女王,還記得我嗎?」

「神諭,妳要什麼?」我昂首俯視她,開口時維持平穩的語氣。

「老安娜是要警告妳,」神諭低語。「過往被遺忘的忠告。梅琪.徹斯,還記得我當時和妳說了什麼嗎?妳和妳的冬日王子,妳有印象我說的預言嗎?」

周遭的仙精們開始竊竊私語,蜜珀的目光變得鋒利。我能感覺她的視線都快把我的後腦勺燒出一塊窟窿。寒顫蔓延全身四肢,但我依舊維持態度。「不,」我說,向她邁進一步。「妳說了很多事,也給妳要求的代價。為了拯救家人我做了當時必要的犧牲。這才是重點。」

「妳記得,」神諭堅持。「妳不可能忘了?妳第一次拒絕我。會讓妳悲傷的事物。梅琪.徹斯,現在妳想起了嗎?」

起先,我仍然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

爾後猶如閃電擊中我般,靈光閃現,如果不是在場有幾百位仙精以及其他仙境的統治者,我一定雙腿發軟癱倒在地。我確實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我第一次來到仙境。我用一段記憶換取她的協助,但這不是神諭唯一想要的報酬。

即使只會給妳帶來悲傷妳也不願意放棄小孩

「喔,天哪。」我咕噥,我的手覆上腹部。噁心、作嘔和精神不濟。不可能。

「有可能,」神諭回應,舉起她瘦如枯枝的手臂指著我。「妳明白我的意思。做出決定的時刻到了,鐵女王。妳身負的有可能讓分裂的仙境團結齊心,抑或撕毀整座仙境。我已經看見未來,其中一項必將發生。」

「不,」我怯弱的抗拒。現在似乎沒有仙精聽得見我們說話,猶如我們困在自己的小小世界,只有神諭和我,周圍的人事物都變得模糊不清。

衰老的預言家用她淡漠的神情凝視我。「妳知道我說的話是事實,梅琪.徹斯。」神諭使者繼續。「妳的體內蘊藏強大的力量,正在等待時機來臨。」她舉起乾扁的手。「我向妳提供一項建議。我們需要更多討論,但不是在這。不能在這。」她向後退,空蕩蕩的眼窩從未轉開視線。「時間荏苒。妳有朋友能指引妳道路。來找我。我會等妳以及妳的決定。」

晃眼,又陣強風出現,吹滅所有火光,幾盞吊燈掉落在地發出巨響。仙精們躁動叫囂,當蜜珀恢復廳裡秩序並恢復光明時,神諭已經不見蹤跡。

 

註二:波吉(Bogie)源自蘇格蘭,是種躲在碗櫃和衣櫥的小精靈,偏好黑暗的地方,喜歡惡作劇。

03

 

「鐵女王,立刻解釋!」

我渾身站打顫地轉身面對非善福宮女王,她從主位站起身,傲視群雄的怒瞪著我。蜜珀的眼神道盡她的猜忌和質疑,而奧伯龍的神色也不太友善。只有蒂達尼亞維持原貌打量我,盼望我的腦袋立刻爆炸。

但他們的質問和淡漠目前是我最不需要煩憂的部分。神諭使者的預言縈繞不止,不斷地在我腦海裡迴盪,背後的涵義讓我感到震驚。

妳的體內蘊藏強大的力量

妳身負的可能使分裂的仙境團結齊心抑或撕毀整座仙境

做出決定的時刻到了鐵女王

「我必須告辭了。」

這回應可不恰當。蜜珀挺直腰桿,對於遭受冒犯氣的怒不可遏。「鐵女王,妳有膽再說一次?」她用甜膩到令人發寒的語氣說道。「妳竟敢在我的宮廷裡羞辱我?當著我所有子民的面前?」深邃的黑眸瞇起,她的胳膊靠在桌側的位置已經開始凝結冷霜。「立刻告訴我事情始末,否則妳往後就得承受凜冬之怒。」

我抬頭回望女王。「不,蜜珀女王。妳不會威脅我的仙境和王國。」蜜珀沒有動作,但我可以察覺到她的驚愕,奧伯龍的女兒再也不是當年那位畏首畏尾的小女孩。我意旨身後整座宮廷的仙精。「妳聽見神諭使者說的話——所有的仙境都無法倖免,不單是我的國土。當我的領土受到威脅時,我不會有餘力遵守過往誓下的荒謬、可笑的協議。」

「女孩說的有理,蜜珀女士,」奧伯龍說,有記憶以來他首次為我辯護。我想,至少有總比沒有好。「神諭的預言不容忽視。如果她預測到要脅仙境的未來,我們必須做好準備。」

「那麼亞許呢?」蜜珀厲聲,現在是真的動怒了。「我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見到骨肉。鐵女王的決定影響的是他們兩人。亞許的意見呢?」

「亞許,」冷酷的嗓音霎時從我肩膀後側響起。「支持女王的決定。」

我不敢有任何動作,但我的心臟簡直要跳出來。現在我只想大吐一口氣並回頭望向他,但我的目光沒有移動,直盯眼前的非善福宮女王。「亞許,」蜜珀說,注意力終於從我身上轉向她的兒子。他筆直地和肩並肩站著。「你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回家。難道不在乎你的女王正在打破極樂地慶典的古老傳統嗎?假使我們狼煙再起,你不介意她讓你得和自己從小生活的宮廷為敵嗎?」

對於非善福宮女王的情緒勒索我感到非常不爽,然而亞許的語氣維持淡然。「這裡不再是我的家。」亞許用清晰爽朗的聲音回應,確保所有仙境都有聽見。「如果戰火再起,我會是第一線衝鋒陷陣的將軍,誓死捍衛鐵宮廷。」

蜜珀一臉震驚。趁著她啞口無言的片刻,我退後並鞠躬。「有容我們先行告退。」我再次向仙境們的統治者稟報,無視劇烈的心跳聲。三人中只有奧伯龍點頭回應。蒂達尼亞厭惡的發出冷哼,而蜜珀繼續用可以殺人的視線怒瞪著我。「對於造成您的不便我深表歉意,蜜珀女王。我們必須立刻啟程返回麥格.圖瑞德城。請原諒我們。」

不等應答我便轉身離開宮廷,亞許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我可以感受到冬日女王冷冰的視線落在後頸使我發寒。

 

最簡單的部分結束了。

我們一走到廊道,遠離統治者們的注視和聲音,亞許立刻轉向我,銀色雙瞳炯炯有神。「我聽到宮廷裡的躁動,」他說,聲音低沉且激動,完全沒有剛剛在蜜珀面前表現的沉著和冷淡。「怎麼了?我們為什麼要離開極樂地?梅琪,發生什麼事?」

雙腿還在發抖。現在終於遠離他們,神御使者的話再度浮現心頭,試圖把我滅頂。我無法思考或解釋。現在的我需要時間消化,平靜後好好思索該怎如何解決。亞許必須知道,因為他是首當其衝的一人,但非善福宮不是告知他這項消息的好去處。我現在不能說,不能在這。

「回家再說,亞許。」我結論,迫切的想要離開極樂地,回到我熟悉自在的王國。「拜託了,等我們到家後我會立刻告訴你。」

他不樂見但還是尊重我的想法,儘管返回麥格.圖瑞德城的路途我可以感覺亞許目光如炬的瞟看我。

我該怎麼說才好面對這事他的想法是什麼?我凝望窗外,亞許憂心忡忡的視線猶如在我身上點燃火焰般讓我渾身發燙。亞許我很期待這天到來但我沒想到過往的警告會回頭來打亂我們所以現在要怎麼辦

當馬車回到城堡時『故障』保持沉默,當我大步穿越廳堂時也沒有誰來叨擾,甚至平凡瘋癲的鐵精靈們都不見蹤影。只有亞許維持一貫的步伐,一言不語的走著,儘管我知道沉默當沉默很快就會消失,但我仍然不懂該如何開口。

我們進到房間後,波波從小窩裡抬頭,尾巴雀躍的拍打軟墊。我走到狗狗面前,抓了抓牠耳朵後方,同時用偷來幾分種釐清散亂的思緒。波波親暱地把鼻子抵在我的掌心要求更多觸摸,我把臉埋進牠柔軟溫熱的皮毛,心跳因為緊張加速,當亞許走到我身旁時我感覺快要吐了。

「好了,」亞許開口,用力地把門關上。「安靜的時間結束了。梅琪,發生什麼事情?當時在極樂地怎麼了?」

口乾舌燥,波波憂心的在我身後徘徊,我漫步走入房外的陽臺,打開玻璃拉門,站在陽臺上吸入沁涼夜空的氣息。不遠處,麥格.圖瑞德城生生不息,滿月的照耀下充滿生氣。我的城市,我的人民。我誓言保護這塊領土不被任何事物威脅,無論外患……還是內憂。

妳身負的可能使分裂的仙境團結齊心抑或撕毀整座仙境

「梅琪,」亞許站在我身後,語氣裡堅定不已的懇求我說話。「求求妳,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我深呼吸,爾後走回房裡。

「我……我們會面時有位不速之客出現,」我開口。亞許走到我身側,忽略敞開的陽臺大門,任由冷風吹著窗簾擺盪。「神諭使者出現在冬宮裡。她突然出現嚇壞所有仙精。你對她還有印象嗎?」

「記得。」亞許回應,雖然語氣裡有些猶疑。「紐奧良。我們去博物館找神諭使者交易,然後用妳的一段記憶換到訊息。當時守護獸註三緊追在後。她說了什麼?」

我抓著椅背,保持身子挺立。我的心跳如鐳,簡直快說不出話。「她…她帶著警告出現。提醒我當時拒絕放棄給她的,之後只會帶給我悲傷。她說——」我的胃在翻騰,好不容易咽下口水後才有辦法開口。「——我身負的有可能讓分裂的仙境團結齊心,抑或撕毀整座仙境。」我低語。

「妳是指……」亞許餘音未落的望向我。當他意識到神諭的意思後,感覺整間房也產生一股全新的能量。「梅琪,」亞許的語氣平靜且克制,但可以感受到他內心的情感有多麼澎湃。「難道……妳…懷孕了?」

我閉上雙眼,整個人仍無法停止顫抖。「我想是的。」

亞許緩緩地吐一口氣。我耳裡傳來他坐在床鋪的聲音。

這次我們都習慣沉默作為回應。波波嗚噎要我繼續用手摸摸牠,然而我沒任何回應使牠自動自發跳來床上,臥趴在旁並用前爪作為枕等待。我則是闔上眼瞼。

「神諭還說了什麼?」亞許低聲詢問,聽來有幾分茫然。

「她提出一項建議,」我答,不敢轉身面對他。恐懼在亞許眼裡瞥見驚恐、沮喪或失望。「她希望我去找她,說『我有朋友能指引道路』,以及她會等我的決定。」

「決定?」我聽見他上揚的語氣,甚至可以看見亞許皺眉的神情。「什麼決定?」

「她沒說,」我一身惡寒,努力忍住沮喪的淚水。我必須堅強,但才剛得知有孕的消息,不僅如此,我的孩子還有可能毀掉我努力保護的一切。最重要的是我不清楚亞許想不想要孩子,或者是否已經準備好養育小嬰兒。「我沒機會過問細節,」我說,試圖維持淡泊的語氣。「提醒我預言完後她就消失了。所以當時我決定立刻回來,誰管那些坐在王位的人在想什麼。」

「嘿,」亞許低沉並安撫的聲音終於讓我願意轉身。他坐在床側,雙瞳和表情都很平淡,並伸出手希望我進入他懷裡。「過來一下。」

我向前把手放入亞許的掌心裡。他把我擁入懷裡,用結實的雙臂摟住我的腰,額頭抵在我的腹部。「我在這,」亞許低語,一句安撫讓我開始啜泣,我如釋重負地彎腰抱緊他。「妳不是一個人。我們會想到辦法。」

我把臉埋進亞許的頭髮裡,感受涼爽柔順的髮絲輕撫我的臉頰。亞許是我的基石,當我的世界四分五裂時唯一可以依靠的存在。「作為女王第一次參加極樂地慶典的我,想必已經名留青史了。」我低語打趣,終於心神不再慌亂,恰似腳下裂開的地面只是想像。「希望之後還有機會受邀。蜜珀永遠也不會原諒我離開。」

我可以感受到他上揚的嘴角。「她會習慣的。」

「真的?」

「假的。」

我呻吟後兩人再度被闃靜包圍。

我們維持現況,在對方的擁抱中提供彼此需要的安慰和支持,同時卻也各自沉浸在思緒中。亞許一言不語。我好奇他在想什麼,對於成為父親是否感到高興抑或不安。再者,尤其這孩子將來有可能會缺毀仙境。又該怎麼克服這點?有任何對策可以協助我們應付嗎?

眼前不是開口的時機。因為連我也不知做何感想。

「妳預計何時啟程?」亞許問道。他的聲音起先有些顫抖,但之後回歸平穩。我深呼吸。

「今晚。」我回答。「事情告一段落之前,我絕對舞法安心入睡。」亞許點頭,我便起身開始在房裡踱步。亞許靜靜的坐在床邊注視我。「可是我連去哪找神諭使者都沒有頭緒,」我靈光一現的轉向他。「雖然她沒說去哪,但我想我們可以回紐奧良的巫毒博物館——」

「妳只會撲空,人類。」

聞聲我立刻轉身,熟悉的語氣加上無精打采的語調,我的心跳開始加速。敞開的陽臺門在夜空的映襯下,一隻毛茸茸的灰色短毛貓出現在欄杆上,猶如圓月般的貓瞳盯著我們。

一見到入侵者,波波立刻跳下床,身上的毛全都豎起,齜牙裂嘴。牠想要立刻衝過去,但亞許把手放在牠的脖子上,在波波耳邊低語,狗狗馬上冷靜下來坐回床上。灰貓無聊地打哈欠,不為所動,舔舔自己的爪子。

「向妳請安,鐵女王。」貓精嘆氣,酷似這場會面正在浪費他的寶貴時間。「我們又見面了,比我預料的還早,但我也不是說很意外就是了。」他打量我們幾眼後無奈的搖頭。「為什麼你們連一季都沒辦法安問度過?」

亞許從床上起身,表情除了困惑之外便是警惕。「貓精,你怎麼進來的?」他皺眉。貓精的鼻頭動了一下。

「用爬的。」

「那不是我的意思。」

亞許的話使我當頭棒喝。「等等,」我接續,大步走到陽臺,貓精懶洋洋的盯著我。「為什麼你能來這,貓精?你又不是鐵仙精,不可能在中毒身亡的前提進入麥格.圖瑞德城,加上我確定你不會為了踏入鐵仙境而前往世界盡頭。」貓精冷哼,似乎這樣說冒犯到他的個性。「你為什麼有辦法?」我繼續皺著眉頭望向他。「我發誓,如果你的答案是『我是隻貓』,二話不說我絕對把你從陽臺上推下去。」

貓精一臉有趣的打了個噴嚏。「別擔心,人類,」他說,貓瞳瞇眼的凝望我。「我不會中毒,原因在於這是我和前任鐵將軍協議的關係。」

「鐵馬?」

「嗯哼,」貓精用爪子抓了抓耳朵。「妳可以這樣想……嗯,他的靈魂存在於我配戴的護身符之類的,只要配飾完好無損,我就不會遭受鐵毒侵擾。」他又打了哈欠,現在開始伸懶腰。「我不知道還能抵擋多久,只能確定能在鐵仙境的時間不多了,但前任將軍的魔魅相當強大,他的遺願便是保護妳,即使他人不在場。」他的鼻頭又動了,貓精繼續打哈欠,只是這次露出鋒利的牙齒。「不過,我懷疑效果無法持續太久,我也不打算在這待太久,時間就是生命。」他搖著尾巴,抬頭望向我。「繼續剛剛還沒結束的話題?」

「所以,你知道,」亞許在我身後開口。「神諭使者的預言。」

「你們人類真的很喜歡重複顯而易見的事實。」

「你知道她在哪?」我問。「該去哪找她?」

貓精眨眼。「我願意告訴你們,」他低語,說話的時候凝望我。「我不會要求任何回報,因為交易已經完成。我要引導鐵女王、她的武士以及其他人穿越原始森林,抵達一處名叫允願樹的位置。」

從亞許保持沉默的表態判斷,他知道貓精口中的地點。「允願樹在哪?」我回頭問他。

「你們真的打算現在討論?」亞許尚未回應,貓精繼續。「我們在浪費時間。必須在天黑之前穿越仙門,如果我們動作不加快,門扉就會關上。動起來。」他起身,搖晃揮舞修長的尾巴。「我在原始森林的邊界等,進入鐵仙境的橋樑入口。動作加快,人類。」

爾後,貓精維持一貫的作風,來無影去無蹤的消失了。

亞許和我只花了幾分鐘換裝——我換上牛仔褲和毛衣,他換上黑色長版大衣——並私下叫喚『故障』。中尉對於我半夜跑到原始森林的決定感到很不開心。我是鐵女王。我對我的子民和國土有責任。如果我回不來了呢?

「我會回來,」我向他保證,從牆上拿起我的佩劍放入腰側的劍鞘裡。冰涼的鋼刀契合的貼在我的臀上,進入原始森林再小心也不為過。「亞許會與我一同前往。無論何事何物都不會阻止我們回來。我必須離開,『故障』,其中有些是我無法解釋,但我一定要去做才行。我相信我們不在時你可以處理好所有事。」

『故障』看去雖然沒被說服,但依舊鞠躬聽令。「遵命,陛下。」

波波哀號的碰了一下我的手心。我彎下身子抓抓狗兒的耳朵。「你也要乖乖待著,」我對牠說。「我們不在的時候要照顧好『故障』和『剃刀』,好嗎?」

波波興奮地搖尾回應。最後我拍了拍牠的頭,起身準備好啟程,打開的陽臺門吹來的夜風打亂了我的頭髮。

「出發吧,」我對亞許說,他在陽臺等著我,手裡的劍已經準備好。「我不想再花更多時間在道別上。」

我走到陽臺並把手放在欄杆上,忽略底下猶如星圖般迷人的城市。反而閉起雙眼喚醒體內的魔魅,夏日和鋼鐵的魔力在我周圍湧現,魔法試圖把我留在鐵仙境。這是基於科學、邏輯和科技形成的法則,卻同樣涵蓋了自然、體溫和生命。當我凝視時鐘內部,看見每個齒輪和發條各自發揮運轉,卻能彼此契合的相互合作,讓美觀與實用成為最好的同伴。恰似我聆聽一首樂曲,在腦海裡譜寫五線樂譜構成的音符和節拍,然後謹慎地將情感放入音樂伴奏。

這也是我關心鐵仙精們的方法。透過延伸我的意識,擴散的思緒協助我感受他們想法和願景,以及他們目前的一舉一動。

我把魔魅擴散到城堡各處,隱形的絲線依循我的需求開始蔓延。我感覺『故障』正走回大廳,他極力掩飾對我的煩憂。衛兵們緊張的堅守崗位,沒有察覺何處有異。我捕捉到狂躁的鐵精靈們在牆壁上到處跑來跑去,想要找麻煩解悶。我不斷延伸、穿牆和尋覓,直到……找到了。東側的塔樓上,半夢半醒的生物懸掛在粗糙的石牆上。

藉由連結我傳送了一股溫和的波動,他們察覺後跟著回應,他們醒來開始興奮的嗡嗡作響。我張開雙眼後退一步,過了一會兒兩隻滑翔蟲從牆邊出現,爬到陽臺邊緣,對我們眨了眨數不盡的複眼。

我瞥了亞許一眼。「準備好了嗎?」

他點頭。「妳先請。」

我走到陽臺邊緣伸出雙臂,滑翔蟲立刻靠近,用牠細長的關節當作支撐。我跨越欄杆抓住滑翔蟲的前腳,一個跳躍到牠的後背,強風瞬間吹入我凌亂的頭髮。滑翔蟲依循上升的氣流向上俯衝,我們在麥格.圖瑞德城上空翱翔,遠處的燈火搖曳。

亞許出現在我身旁,他的座騎興奮地和我的滑翔蟲嗡鳴交談,酷似牠們許久未見,而不是剛分離幾秒鐘。亞許向我點頭示意,爾後我們朝著原始森林的邊界飛去。

 

註三:黑犬(Black dog)或稱守護獸,經常被認為是傳說中的地獄犬,相傳晚上出沒並擁有強大的力量,外型是一頭大黑狗,口中能噴出火焰攻擊,速度驚人且帶來死亡的預兆。

04

 

我從亞許口中得知允願樹,恰巧也是永無永無之鄉裡神奇的存在之一。老話一句小心為上。這棵樹矗立在原始森林深處,樹齡可能和仙境本身一樣古老。傳說凡人冒著性命尋找,因為根據故事只要繞過守護樹木的巨龍和神蛇以及任何旁邊站崗的妖魔鬼怪,成功者便能許下一個願望。

可想而知,如同仙境運作的方式,許下的願永遠無法依照許願者的思維實現。逝世的愛人復活了卻沒半點生前記憶或開始怨懟起自己;要求的財富可能來自他人,剛好對方心狠手辣集一身,誓言拿回金錢不擇手段;期望某人愛上自己,但對方的命運要不早逝要不變的痴狂,讓你只想逃得遠遠,在活著的每一天咒罵這棵實現願望的樹。

「所以為什麼貓精要約在見面?」當滑翔蟲降落在鐵王國的邊境時我問道。根據新約規定,沒有經過夏日國王或冬日女王的允許,不得越過邊境進入原始森林。雖然我是鐵女王可以不被規定限制,但和平協議起草不久,所以我決議維持承諾不破壞。當我謝謝滑翔蟲並告訴可以返回時,牠們發出失望的喀噠聲,最後仍遵照命令飛回麥格.圖瑞德城。「希望他不要期待我們會對這棵樹許願,」我繼續說,亞許眼觀四面,維持警戒以防敵人出現。「我已經記取教訓,謝了。我寧願和蜜珀一起喝下午茶,也不想對永無永無之鄉的老樹許願。」

「很高興妳有這想法。」亞許凝望空地,雖然看去神情嚴肅但他的語氣裡的笑意卻不難聽出。當我轉身看向他時,我們四目相交,亞許終於展開笑顏。「不過我們還是謹慎一點,畢竟對方是貓精。」

「的確,」當他縮短我們之間的距離,雖然沒有觸碰到彼此但仍使我嘆了口氣。「他永遠不會亮出手裡的牌,除非到了緊要關頭。這讓我好想掐他。」

亞許側耳抬頭,臉上的笑容消失,彷彿有人在他耳邊低語。「妳有聽見嗎?」他問。

我們維持沉默。起先聽到的聲音相當微弱,但逐漸變的響亮,嘶吼聲震耳欲聾——咒罵和吆喝此起彼落,以及刀劍撞擊的聲響不絕於耳。

「感覺是場打鬥。」亞許平淡結論,我鬆了一口氣。那還用說,這裡可是永無永無之鄉,從沒有平靜的一天。

「走吧。」我低語並抽出劍。「我們最好確定一下怎麼了。我發誓要是再逮到冬日仙精闖入,蜜珀可有得解釋了。」

 

我們走進森林深處,鐵王國的邊界緩慢消失於樹海之中。高可參天的樹林的闃靜瀰漫。戰鬥的聲音隨著我們深入越來越大聲,接連不止,直到我們終於穿越樹林,來到原始森林的邊緣地帶。一條巨大的裂縫從中貫穿整座森林,將樹木與鐵王國劃分為二,但原始森林似乎有自己的意念,持續讓鴻溝加深加寬,恰似不想讓任何生物有機會進出鐵王國。最後我和我的父親奧伯龍國王會面,同意建造橋樑以便行走度過。橋墩由巨魔和石矮人建造,苔癬和藤蔓將石塊牢牢固定,尤其矮人是最懂石頭的妖精,這座橋可以維持好長一段時間。

謝天謝地。

石橋中央上演一場全武行——至少可以判斷是場打鬥沒錯。雖然看上去比較像是在尬舞。一群帶著木製面具的暗精靈在橋上圍繞一名高大的人影嘰嘰喳喳的扭腰擺臀。劍矛頂端鋒利的閃耀光澤,才意識到他們試圖刺殺對方,那人用匕首迴避和格擋每次出招。他的髮色在黑暗中發亮,閃耀的紅髮格外醒目,我的心臟簡直要從咽喉跳出來。

「帕克!」

身處混亂的夏日仙境迅速抬頭看向我一眼。「喔,哈囉,梅琪!」羅賓好小子停頓片刻揮手,然後躲開一記攻擊。「世界真小!冰男孩也在!好巧不巧,我剛好有事要找你們。欸!」他低頭閃過一支長矛。「我在說話餒,大夥兒們有話好好說咩!我說了只是一場誤會。」暗精靈們岔怒的喋喋不休,只管向前攻擊,用手邊的武器回答。帕克做了鬼臉。「呃,冰男孩,幫點忙如何?」

亞許立刻使出魔魅,向暗精靈的方向甩出冰刃,飛舞的霜刃集中幾名,但力道不足以殺死他們。他們發現我們後繼續發出尖叫嘶吼,準備朝向我們攻進,烏黑雙瞳殺紅了眼,高舉長矛準備另闢戰場。

我不免開始緊張,但他們走到鐵王國邊界便停下腳步,各個睜大雙眼盯著我。他們擠在一塊,開始用我聽不懂的語言對話,然後轉身對著包圍帕克的同伴們說了幾句。他們停止躁動,開始互相低語,先用手指指向我爾後指向帕克。

「發生什麼事?」我低聲向亞許問說,此時亞許皺眉聽著這群奇怪精靈的對話。他無奈的嘆氣。

「他們是阿盧索奧布註四,」他的解釋讓我一頭霧水。「馬雅古靈一族。使命就是保衛瑪雅人的森林,通常對外來者相當寬容。」亞許瞟了帕克一眼。「除非當事者做了冒犯他們的行為。」

「難怪。」

「什麼叫『難怪』?」帕克反問,依舊維持警界盯著周圍的暗精靈。「我說過這只是場誤會罷了,誰知道只不過去個古墓拿項老舊頭飾會引發那麼嚴重的反彈?」

「帕克——」我用低沉的語氣叫道,這時其中一名暗精靈緩步向前,仔細審視我們。當我納悶他的下一步時,對方突然鞠躬致敬。

「女王?」他用一種高亢卻清晰的嗓音確認。「您是……此地的女王,是嗎?」

我板著臉俯視眼前的男性暗精靈,這畫面讓我想到一部我喜歡的電影台詞『下次有人問你是神嗎?回答對就是了!』註五

「我是梅琪.徹斯,鐵仙境的女王。你們會前來此處?」

「請下令,」阿盧什麼東東繼續,指著帕克回答。「命令這個生物,歸還偷走的聖物。歸還後我們立刻離開。」

亞許無奈搖頭嘆氣。我對著暗精靈們眨眼,接著抬頭瞪向帕克。「你偷了什麼?」

「我沒有偷,」帕克氣急敗壞的解釋。「我只是借用,原本想說用完就還回去。」

「帕克!」

「好啦,好啦!老天。」帕克向後退從頭髮中抽出一根長羽毛。羽毛因為陽光閃閃發亮,猶如掌握在手心的彩虹般炫目,不時變換顏色。他不情願地交給身邊的暗精靈,後者不悅的迅速從帕克手裡奪回羽毛。「老兄,搶走羽蛇神註六的翼梢,就代表你永生會被人覬覦。畢竟祂們又不是隔十年換一次毛之類的。」

阿盧索奧布齜牙裂嘴的回吼帕克,轉身向我鞠躬便迅速地消失在我們面前。望著他們矮小的身影消失在暗沉的樹影裡,留下我們三人獨自站在原始森林的邊界。

我們望向彼此,大約幾下心跳的片刻。當時遇見帕克的我不過是平凡的梅琪.徹斯,他受令於父親奧伯龍隱身在人類世界照顧我。然而那是從鐵國王手中拯救仙境前的往事,我繼任為下任君主後嫁給他的世仇。現在的我是鐵女王。

事過境遷。最終戰役結束,幫助亞許獲得靈魂後帕克消失在我們的生活,彷彿仙境裡再也沒有他的消息。沒有人知道他去哪,我不禁懷疑帕克是在和我們保持距離,需要時間思考。我非常希望能盡快見到他,純粹是為了謝謝他的一路相伴和支持。雖然帕克愛過我,他仍協助亞許冒險得到靈魂,以便他的宿敵可以前往鐵仙境和我在一起。儘管羅賓好小子以惡作劇聞名遐邇,但他也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可愛、高尚的人。我非常思念他。

「好吧,」帕克打破沉默,搔了搔後頸。「有點尷尬。原本我打算救妳和冰男孩的說。通常劇本是這樣安排才對。」他害羞的微笑,不自在的站在橋邊,雙手僵直的插進口袋。「我有點不確定該怎麼打招呼,陛下。我想給妳個擁抱,但感覺不太適合,鞠躬又顯得可笑。所以我想就站在和妳揮手。不過要我行禮也行——」

我搖頭打斷,直接走向他伸出雙手把帕克擁入懷裡。他猶豫了片刻,便緊緊地回抱我。

「嘿,公主。」我們分開時帕克低聲呼喚,對於他以前幫我取的綽號感到莞爾。我們似乎恢復往常的相處模式,或至少在復原當中。帕克轉向亞許,他至始至終平淡的站在身旁望著我們團圓。我抬頭看了一眼我的武士,亞許的面容沒有任何敵意或輕蔑。而且,感覺上他似乎也很開心遇見帕克。

「我們在婚禮上沒看到你。」亞許說。

「嗯哼。」帕克聳肩,「當時我在京都拜訪老狐。我們一群在北海道參觀一座據說鬧鬼的古廟。原來那是雪女註七的家,嚇跑了當地許多凡人,她看見我們不是非常開心。你們相信嗎?」他嘴角上揚繼續分享。「這也正常,呃,畢竟誰家著火大概都會非常不爽——你們也知道狐火註八很難控制。她窮追不捨我們到海岸邊,不只拋冰柱還召喚暴風雪……老雪女還試圖用雪崩活埋我們。差點就掛了。」他心滿意足的嘆氣,看著亞許面露感慨。「你當時在場一定很棒,冰男孩。」

「那你怎麼會跑來這?」我問說,並提醒自己等等要問他這場冒險的後續。現在,我需要專心處裡當下的情況。

帕克抓了抓臉龐。「嗯,北海道發生的追殺……誤會才對。我決定和老頑固雪女保持安全距離,所以去貝里斯散心。我在超酷的瑪雅古蹟觀光,突然神諭使者冒出,有夠可怕。我覺得她當時想用光線還有灰塵之類的嚇嚇我,還沒回神就在這了。現在回想起有些地方沒去還挺可惜的。」

「神諭使者?」我打岔。

「對呀,」他聳肩。「她宣稱我必須立刻回去永無永無仙境,因為妳和冰男孩很快會需要我的協助。老太婆沒有透漏更多消息,只說我們三個必須會合才有辦法對抗未來即將出現的大麻煩。然後,我想你們可能遇到什麼棘手問題,所以我就出現啦。喔,還有剛剛那些貝里斯偷渡客。」帕克交叉雙臂,用審視的眼神打量我。「所以,是怎麼樣的大麻煩,公主?在我看來妳和冰男孩非常的好,而且仙境也沒有要毀滅的樣子,妳有頭緒嗎?」

「我懷孕了,帕克。」我低語,盯著他大眼震驚地眨了眨。我簡短的解釋在極樂地發生的始末,神諭使者貿然出現以及邀請,然後貓精要求和我們在允願樹會合。語畢,帕克仍目瞪口呆地盯著我,有可能這是他不朽生命中唯一兩次的沉默,假使情況沒有那麼複雜,我應該會哈哈大笑。

「喔,」帕克終於回神,「那還真是,呃……訊息量爆炸。確實不是每天都能遇見。儘管和預料的有點差別,但過了那麼久當時的預言感覺也不太真實。」他搖頭轉身看向亞許。「冰男孩,所以這就是預言中引來多災多難的王子?也太老套了吧。為什麼不能是被交換兩次的第三胎調換兒帶來末日?」

一陣怒火湧上心頭,因為帕克用他一貫的輕率面對如此嚴肅的問題……但這就是他的應對方式。我想責怪他也不對,畢竟我丟出重磅消息。再者,不是每天都能從好友口中聽到她懷了世界終結者。

太讚了我也開始在說笑了

亞許稀奇的用疲憊的目光回望帕克。「我們還不清楚,」他說,瞟了我一眼,酷似知道我的心思。「我們必須找到神諭使者,看看她有什麼消息。在那之前擔心尚未發生的事只是多餘的。」

對於亞許如此冷靜我感到驚訝,或許他知道一些我不清楚的內幕。或者他在未來的預視中窺見些許篇幅?但這不可能,因為如果他看見不祥之事,例如我們的孩子長大後會毀滅仙境,一定會告訴我。

抑或這歸類於『尚未發生的事』?

「嗯,」帕克用過於開心的語氣的回應,但臉上的苦笑卻格外明顯。「真像往日美好時光,對吧?妳、我和冰男孩,永無永無仙境的命運未果……如果毛球現在出現就更完美了」

「好小子,他已經到了。」我們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聽來既無聊又不滿。「你閒話家常的時候,他在你面前晃來晃去等你發現。」

「果然,」我們三人轉向貓精,帕克嘆氣。「往日美好時光重現。」

 

註四:阿盧索奧布(Aluxob)是一種嬌小又愛惡作劇的暗精靈,古馬雅人為了安撫這些搗蛋鬼,常會在祂們所居住的森林或田野留下食物、供品。

註五:出自1984年的電影《魔鬼剋星》(Ghostbusters) 的臺詞「When someone asks you if you’re a god, you say…yes!」

註六:羽蛇神(Feathered Serpent)是在中美洲文明中信奉的神祇,形象被描繪為長滿羽毛的蛇,馬雅人稱作庫庫爾坎(Kukulkan)。

註七:雪女(ゆきおんな)是日本的妖怪,她是山神的女兒掌管冬季的雪,居住在雪山深處,常在下雪夜晚出沒,會用美色誘惑男子然後凍成冰或吃了。

註八:狐火(きつねび)是日本的鬼火,顏色多是紅色或橘色也有帶青色的火,據說出現在山腹或人跡罕至的場所。傳說中狐妖用狐火照耀沒有道路的場所,使人迷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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