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仙境外傳:鐵傳奇 The Iron Legends妳身負的可能使分裂的仙境團結齊心,抑或撕毀整座仙境。

書名:末日仙境(4.5)鐵預言 Iron's Prophecy【下冊】
作者:茱莉.香川 Julie Kagawa
譯者:吉娃娃

【內容介紹】

梅琪.徹斯成為鐵女王之後,和亞許一起統治著鐵仙境。或許她的生活不再平淡無趣,卻格外的幸福快樂。

隨著一年一次的極樂地慶典到來,梅琪準備以一國之君現身,然而身體出現的疲倦和不時的暈眩似乎也在提醒她必須留意,當他們在慶典上遇見神諭使者,梅琪驚恐地回想起當時為了拯救弟弟伊森,而從神諭使者口中得知的警告。

梅琪必須再度踏上冒險,除了要拯救仙境之外,也要改變懷中孩子可能摧毀仙境的命運。

冬之徑》、《夏之途》(Summer's Crossing)和《鐵預言》(Iron's Prophecy) 共同收錄於《末日仙境外傳:鐵傳奇》(The Iron Legends) 一書中。


 

05

 

「呃……可以再說一次為什麼要去允願樹嗎?」當我們隨著貓精穿越原始森林裡更加崎嶇、幽暗的區塊時帕克問道。樹木相鄰糾結,藤蔓與樹枝猶如緊握的十指般密不可分,擋住所有路徑。簡直寸步難行,除非由我走在前頭,糾結的植被會自動挪動並移開。第一次發生時,亞許解釋永無永無之鄉裡的土地能夠辨識仙境的統治者。某種程度上仙境君主與森林裡的萬木花叢息息相關,即使永無永無之鄉本身沒有任何表態,但原始森林裡的萬物展現出最純粹的尊敬與謙虛。

「帕克呼叫毛球,哈囉,」貓精忽略帕克的喊叫。「我知道你有聽到。我們為什麼要去那棵該死的允願樹那?毛骨悚然的神諭阿嬤會在那迎接我們大駕光臨嗎?」

「並沒有。」

「她沒在那,」帕克皺眉重複。「想也知道不在。不然說不通,對吧?」貓精保持沉默,帕克翻白眼。「貓咪,那麼她要在和我們會合?」

「夢池。」

「好,如果在場有誰和我一樣困惑,請舉手。」帕克高舉手臂在空中回應。「難道我真的還要繼續問?假設她要在夢池和我們碰面,去允願樹的用意?」

貓精回頭打量帕克,輕蔑的眼神不言而喻。「我以為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好小子。」他用一種緩慢卻惱怒的語氣解釋。「如果你還沒忘,夢池在玫棘叢深處,而且漂泊不定。如果用一般方法前往,要有絕佳的運氣或是偶然的機會才能到達。我不想和你們在玫棘叢度過大半輩子,允願樹會讓我們更快達到目的地。」

「認真?別告訴我你打算許下『請帶我們到允願樹』這種願望。」霎時帕克一臉驚慌地轉頭看像亞許。「上次的結果可不太好,冰男孩,對吧?」

我驚訝地眨眼端詳他們,亞許冷哼。「好小子,你是許願的人,我非常清楚記得有提醒你別這樣做。你應該是所有人中最清楚願望的危險性。」

「真的假的?」我盯著訕笑的惡作劇大師。「我應該好奇後續的發展嗎?」

「公主,妳不會想知道的。我保證。」

「他希望奧伯龍忘記某件在蒂達尼亞房裡發生的鬧劇,」亞許替他回答。「我不記得什麼事,反正事與願違,不只沒整到蒂達尼亞而且妖王還出現差點砍了奧伯龍的頭。」

「你的前情提要真貼心,冰男孩。你讓整件事聽起來更糟糕了。」

這次換我翻白眼。「你能活那麼久真是奇蹟。為什麼你們會去允願樹那?」

帕克搔了搔後腦杓。「嗯——已經過很久了,妳要知道——當我們抵達樹時——」

「過程還花費不少力氣,因為奧伯龍動用所有武力在原始森林追捕我們。」亞許插話補充。

「冰男孩,現在換誰在講古呢?話說回來……」帕克擤了一下鼻子。「我們劈荊斬棘終於來到樹前,希望奧伯龍能夠……忘了那個誤會。我認為用字遣詞都非常正確,沒有任何扭曲的機會。結果非常有效……應該說太有效了。」

「太有效?」

全部人都忘記我們,」亞許嘆氣。「永無永無之鄉裡沒有任何仙精記得我們是誰,我們甚至是不曾存在。」他面露凶光的怒目帕克。「多虧你我差點消失。」

「他始終提醒我這件事,」帕克翻白眼向我抱怨。我驚恐地對他瞪大雙眼,帕克回以鬼臉安撫。「確實沒錯,扭曲的願望真的讓人痛不欲生。我再也不想許願。允願樹等於壞消息,這還沒有涵蓋看守的哨兵在內。」

「這也是我在此的原因,好小子,」貓精在前方嘆氣。「關於願望的措辭用字——這部分我會處裡。你的目標是讓女王安全的迴避哨兵,我想這是你的任務。」

「哨兵?」隨著一團厚厚的荊棘從我面前退開,展現後方的一片空地時我感到困惑。「什麼哨兵?」

帕克眉頭深鎖向前偵查。「抬頭看。」

空地中央矗立一棵高可參天的樹木。樹身巨大蒼白,枝枒上光禿禿的沒幾片葉,彎曲的樹枝朝向蒼芎延伸。瞇眼遙望得以發現樹頭有隻巨蛇盤繞。毒巨蛇全身黑的發亮,猶如鎧甲般的厚重鱗片覆蓋全身,龐大的身軀纏住巨樹酷似要將樹折斷般綑緊。我注意到牠的頭型宛如矢鋒,沒有眼瞼的血色雙瞳凝視我們。牠對著我們吐信,蛇信幾乎和我整個人一樣大小。

「老天,那鬼東西也太大隻了吧,」當我們目瞪口呆盯著眼前的生物,帕克交叉雙臂低語。「我記得上次殺牠沒那麼大,冰男孩,有印象嗎?」

我困惑的轉向他。「你殺了牠?那怎麼……還在?」

「牠永遠不會死,」亞許回答,一邊望向上頭的上古怪物。當牠好奇地靠向我們,他的手輕輕放在我的腰上給予安慰。「想要使用允願樹,必須先殺死哨兵。如果成功才能實現願望,但哨兵之後會復活,而且會比之前更加強大、兇猛。」

「喔,」我瞪向貓精,他正在某塊石頭上平靜的舔爪。「太棒了。你該不會指望我們殺死那玩意兒吧?牠和沃爾瑪商城一樣大。」

貓精無趣地打哈欠。「我不指望妳有任何行動,鐵女王。」他邊說邊檢查爪子乾不乾淨。「我只是引導妳前往需要抵達的位置。如果妳不想向神諭使者詢問懷中孩子的未來,那是妳的決定。」語畢,他舔了幾下爪子後終於放下。「但想要和神諭使者會面獨一辦法便是透過允願樹的願力,而想要使用允願樹的唯一方法便要殺死毒巨蛇。」

「他說的對。」亞許嘆氣,拔劍迎戰。帕克站在身邊,手裡的匕首蓄勢待發。「如果要見老阿嬤的只有這辦法,那我們絕對會殺出一條血路。我們以前成功過——再做一次不成問題。」

「最喜歡你同意我說的話,冰男孩。」帕克嘴角揚起一抹笑容。

於是我抽出了劍,然而亞許卻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等等,梅琪。」他輕柔地喊道,並拉住我往後退。雖然心中產生猶疑但還是隨著亞許的步伐走回林內,遠離毒巨蛇的視線。「我不想讓妳戰鬥,」他低頭,表情凝重且嚴肅。「妳和貓精待在後方,對抗哨兵的問題交給我和帕克就好。」

聞聲不禁使我皺眉。「認真?你覺得我沒辦法照顧好自己?」我問,語氣有些上揚,隱約感覺帕克稍微退開給我們空間,隨後貓精也消失留下我和我的武士。我怒瞪亞許,感覺既受傷又憤怒。「還是怕我影響你,成為脫油瓶連累你打打殺殺?」

「那不是我的——」

「不然呢?」我撫平內心湧起的情緒,展現出鐵女王平靜的一面。我不會表現的像愛發脾氣的青少女,我是麥格.圖瑞德城的統治者,還是成千上萬仙精的女王,我絕不會在永無永無之鄉失控。「你知道我可以上戰場,」我說。「是你教會我怎麼戰鬥。我們一起對抗了機械王、病毒、鐵仙精和整隊鐵軍。我打的仗比多數人一生經歷的還多,而且我知道未來還有更多戰鬥必須面對。這是我的職責之一,亞許,我不再是手無寸鐵的女孩。我不會拖累你。」

「我從來沒這樣想過妳!」亞許溫柔地輕撫我的臉頰,銀瞳閃閃發亮。「我不是隱射妳無用,」他用指腹觸碰我的雙頰,柔和的繼續說道。「只是……妳懷著我們的寶寶,梅琪。我絕不會讓妳發生任何危險,尤其現在不只妳我要顧慮。」

當他說出真正的原因後,怒火頓時熄滅,聽到亞許的擔憂我不可能繼續生氣,但我依然是鐵女王。休想要我待在一邊注視所愛之人為我奮鬥,他們已經為我以身犯險太多次。

「亞許,」我說,迎向他那雙明亮、深情的目光。「我做不到。要我袖手旁觀,什麼都不做。別想。」亞許輕輕的嘆口氣,這次換我把手放在他的臉頰上,仰望他俊帥的面容。「我們的生活,我們的世界充滿著各式各樣的危險,總有不好的事物想要傷害我們,但如果為了我們孩子的未來,為了我們國家的將來,我會和你們一起並肩作戰。這是我對你的承諾,也是我身為女王的責任。我不會讓任何事妨礙或阻擾我們。」

亞許的眼神瞬間炯炯有神。「遵令,女王陛下。」他彎腰行禮低語。「如果這是妳的心願,我會全力以赴的與妳並肩作戰。」他用吻證明許下的誓言。

我們渾然忘我的接吻,直到貓精不耐煩的嘆氣聲從不遠處傳入耳裡。

「好小子已經等不及大鬧一場了,」當我們不甘願從彼此身邊退開貓精說道。「哨兵正等待你們上前,或許慶祝會可以等到事成之後再說。」對於貓精的諷刺我翻了白眼,他擤了一下鼻子,我把插在地面上的劍靈敏抽起。「話說,我有義務指出,哨兵目前接近無敵的狀態。身上的鱗片可以抵禦多數的劍擊,以及不受魔魅影響。建議你們不要正面攻擊。」

「好吧,那我們該怎麼殺死牠?」

貓精的鼻子動了一下。「阿基里斯怎麼打贏的?還記得火龍史矛革註九的結局?無論多麼強大的盔甲終有弱點,人類。要記得無論多小,弱點永遠都在。」

嚇人的嘶嘶聲驅散空地裡原本的寂靜,驟然的聲響讓我起了惡寒,貓精霎時消失。毒巨蛇自在的舒展彎曲的蛇身,牠矗立在允願樹前,蛇信在空中飛快吐著。驚訝的部分是原本尾巴的位置現在卻揚起另外一對蛇瞳,銳利如矢鋒的蛇頭和起先看到的一樣駭人,但恐懼卻是加倍增長。雙頭毒巨蛇再次吐信,聽起來不只氣憤我們的到來,同時也挑釁我們不敢向前,兩對致命的獠牙鋒利且尖長。

「呃,大夥兒們?」帕克回頭望向我們。「不是我沒禮貌,但這東西盯著我的樣子簡直毛骨悚然,我都以為自己幻化成美味的大老鼠。我希望你們兩人已經決定好加入這場派對了。」

我和亞許互看一眼,他沉著等待最好時機,亞許沒有看著毒巨蛇、帕克或貓精,而是單純凝望著我。「準備好了嗎?」我問,他點頭把手放在劍上。

「上場吧,女王陛下,我就在妳身旁。」

我們從樹林中走出,平靜離開安全地帶,可怕的雙頭毒巨蛇嘶聲警告,身形彎曲扭動做出攻擊的預備動作。

「有何計畫?」當我們步步逼近時帕克喃喃。隨著我們距離縮短,哨兵冷酷的蛇瞳緊盯著,自始都不曾眨眼,沉靜地猶如雕像般無暇,但難以忽視的危險節節攀升。牠龐大的身軀準備好應戰,我可以感受牠恰似被拉扯到極限的橡皮筋般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斷裂。我的心跳如擂鼓般響亮。

「你對付一顆頭,」亞許低聲,瞇眼打量我們的對手。「我負責對付另外一顆。梅琪,我們幫妳爭取時間的同時要儘快找到毒巨蛇的弱點。希望貓精到時知道要許什麼願才不會出錯。」

「弱點?」帕克一臉困惑的重複。「哪來的弱點?上回和這怪物戰鬥,我們都差點被劈成兩半——」

其中一顆蛇頭撲向我們。牠已驚人的速度展開攻勢,齜牙裂嘴的樣子以及蛇信後頭深不見底的闃暗讓我渾身打顫。然而帕克早已預料到襲擊,敏捷的跳躍,落在牠扁平的上顎空中,落下時還加重力道的猛踏毒巨蛇鱗片遍布的扁頭。

哨兵發出嘶嘶聲,向後仰起,用力甩頭試圖趕走不速之客。簡直成了水蛭般的帕克緊抓不放,大吼時手裡的匕首連帶發出冷光,盡可能揮刀砍擊。刀鋒每次撞擊鱗片都擦出鮮明的火花,卻始終無法刺穿厚重的蛇皮。儘管沒有效果,至少可以確定真的惹怒毒巨蛇,因為牠更加瘋狂的甩頭嘗試要把帕克丟飛。

「梅琪,小心!」

我一邊咒罵自己一邊急忙向後退開,當我的注意放在帕克身上的瞬間,第二顆蛇頭迎面而來。亞許衝到面前用劍擋住充滿毒液的獠牙,冰刃落下的同時也恰巧劃開一邊的蛇眼。毒巨蛇痛苦的哀嚎退後。再次發出嘶吼,這次目標轉向亞許,他高舉利劍準備迎戰。

差一點梅琪該死專心點

我深呼吸感受夏魔魅與鐵魔魅從我體內湧起。帕克和亞許讓哨兵不暇應付,我閉上眼專注把魔魅送入腳踩的土地,傳送至森林本身。我感受到允願樹自古生長的根基,埋藏在整片土壤之中與之下,心中揚起永無永無之鄉蘊藏的力量。我甚至能感覺到哨兵的心跳何在,尤其牠意識現正眼前戰鬥的兩人只是聲東擊西時開始浮現的恐懼。戰士身後的女孩,微不足道、瘦弱不堪的她才是真正的威脅,散發的力量連牠都要小心對付。

「梅琪!」

耳際傳來亞許的警告,第六感告訴我兩顆頭都停止攻擊,正轉向我這襲來。無論俯衝的角度還是因為能用利牙把我撕裂產生的喜悅,都在我腦海中清晰明瞭。

但牠想的美

允願樹古老、粗糙且紮實的主根霎時在我周遭地面竄出,側根接連在空中冒出,紛紛形成護盾並反擊毒巨蛇,樹根成為天然的繩索把哨兵緊緊纏住並固定。

雙頭蛇再度嘶吼,借力使力的猛然把樹根甩斷,擺脫堅韌粗壯的粗根後再度進攻。毒巨蛇不容小覷,比我預料的還要強大。兩顆頭再次做好攻擊動作,不過尚未就位便有冰刀飛向牠其中一顆頭,一隻巨大的烏鴉狂啄另外一顆頭。陣行亂了,讓牠分心的片刻恰巧便是我需要的時間。

我再度召喚樹根,這次我把鐵魔魅注入在由歲月累積茁壯的主根,再次纏繞在毒巨蛇上。哨兵持續抵抗,仍妄想如同剛剛掙脫,但古老的根裡全是猶如電纜般剛硬的鐵魔魅,隨著纏繞的樹根越來越多,毒巨蛇的扭動與掙扎也越來越小,這次的吐信來自挫敗與不甘。

我抽出劍向前走,持續把魔魅注入在綿延糾纏的樹根,結合了夏魔魅和鐵魔魅。我經過第一顆頭,牠試圖攻擊卻完全無法動彈,我平靜的彳亍到第二顆頭旁,得到同樣的反應與結果,直到我來到被樹根綑綁的蛇身中央。我再次闔上雙眼感受哨兵體內的脈動。隨著穩定的節拍,毒巨蛇竭盡所能著晃動做最後的困獸之鬥,直到我終於找到心臟的位置。毒巨蛇的漆黑如夜的鱗片有道裂縫,大小與我的拳頭差不多。哨兵嘶嘶吐著蛇信,血紅的目瞳透過樹根縫隙怒視著我。我只能回以哀傷的笑顏。

「抱歉,但我是鐵女王。你剛好是我一項必須克服的障礙。」

我舉起劍,尖端朝下深深刺入鱗片中的裂痕。毒巨蛇哀鴻悲鳴,高亢且刺耳,須臾蛇身開始劇烈的抽蓄顫抖,連同主根也一同晃動。我步履蹣跚的退開,不忘緊握利劍,牠發出嘶心裂肺的呻吟,腥紅的目光逐漸散去,最終回歸平靜。

我無力的癱在側根旁大口喘氣,身體因為短時間用了龐大的魔魅感到疲憊。當亞許和帕克踩著遍地的野根時,我打起精神強迫自己起身,把劍收進劍鞘。他們接連露出茫然且不敢置信的神情。我疲倦的回以苦笑。

「進度不錯,」我邊說邊調整呼吸。「所以,你們要分享一下當時遇到的問題嗎?」

帕克對我眨了幾次眼,亞許朝我邁開步伐,直到離我只有幾英尺。他默默地迎向我的目光,鄭重的行禮鞠躬。「妳是真正的仙境女王,」亞許用只有我聽得見的音量說。「能夠成為妳的武士,是我的榮幸。」

語畢,情緒激動的使我哽咽,剎那允願樹發出刺眼的火光。我趕緊轉身保持距離,仔細看才發現數百支蠟燭,甚至數千剪燭火沿著枝枒、樹葉搖曳,讓整棵樹成了幽暗中的一座燈塔般明亮。

「對齁,」帕克驚呼,抬頭望向閃閃發亮的古樹。「我記得這個。公主,給妳個建議——吹熄一支蠟燭就好,吹氣的時候最好心無旁騖,如果三心二意那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

我們小心翼翼的走到樹下,感受一千支燭光帶來的熱度。一抹灰色的皮毛迎入眼簾,貓精優雅地趴在一根樹枝上俯視我們。「已經許願了,」他邊說邊搖著毛茸茸的尾巴。「這是前往夢池最快的途徑。準備好後吹熄蠟燭,閉上眼讓樹發揮願力。」

「然後看看還有什麼驚喜,我猜?」帕克碎念,用懷疑的表情盯著貓精和燭火。「貓精,你確定許下的願用字遣詞都對吧?沒有任何漏洞或是別義扭曲我們的現實吧?我可不想醒來變成一隻青蛙或在什麼鬼深海裡,太瘋了。」

貓精不在乎地搔了一下後耳。「我想你得試了才知道。」

凝望眼前漂浮在樹枝末端的蠟燭,橘紅色的火焰在陰影中微弱的晃動。「來吧,」我說。「如果這是和神諭使者會面的最快辦法,我們必須放手一搏。已經不能回頭了。」

亞許走到我的身邊,緊握我的手。「我們不該分開,」他說並和我十指緊扣。「只要許願就有代價必須支付,這是鐵則。無論貓精說什麼,都會有後果延伸。」

我的胃突然一陣翻騰,但亞許用笑顏撫平我的不安,手心傳來的溫度是多麼暖和。光滑的婚戒壓在我的指節上,使我不禁會心一笑。

我側身轉向帕克,伸出另一手。他猶豫,仍緊戒的打量允願樹。我對他的猶疑皺眉。

「羅賓.好小子,」我說,露出過去時常出現的挑釁嘴臉。「別告訴我你會怕。」

傾刻間他的綠瞳再度閃爍熟悉的輕蔑,他握住我的手。「才怪,公主。」帕克笑著回答。「不過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在耍什麼招。如果我們最後變成羊駝,我會耗盡餘生在妳旁邊,用羊駝語說『早跟妳說了』。」

想到帕克變成羊駝就讓我哈哈大笑,但我很快冷靜下來。我需要保持嚴肅,專注在未來。神諭使者正等著我,她有我懷裡孩子的命運,但我之前的恐懼已經不在了。當亞許和帕克在我身邊,從他們和我緊扣的手而感受到的保護欲。果然如同帕克所言,過去我們三人經歷的冒險、挑戰,總是能取得勝利。這次勢必也一樣。

我回握他們的手,毅然決然地抬頭吹熄蠟燭,一縷白煙在空中裊裊升起,這成了我看見的最後畫面。

 

註九:史矛革(Smaug)是托爾金(J. R. R. Tolkien)奇幻小說《哈比人》(The Hobbit)的虛構角色。是中土大陸的巨龍,書中的反派角色,使河谷鎮荒廢並佔據孤山及其寶藏。史矛革在書中被描述為淡紅金色,體形甚為巨大,死在人類弓箭手「巴德」的黑箭之下

 

06

 

我張開眼睛,帶著一絲困惑眨眼。印象中我沒閉眼,但我剛剛一定有闔上,因為放眼所及全然不同。允願樹與綠園消失的無影無蹤,毒巨蛇的屍體也不見蹤跡。我身處佈滿黑莓枳棘的闃暗隧道裡,荊棘叢生、枝枒因為動作發出沙沙聲響,猶如成了小動物般被我們驚擾。

「好吧,看來我們安全抵達。」帕克說,鬆開緊握的手輕拍身體,確保沒有任何怪異的變化,恰似懷疑自己不在這。「看來我們各個完好如初。」他的眼神略過我看向身旁的亞許,他仍死死地握住我的掌心。「而且全都在,還以為我們會分散在永無永無之鄉的各個角落,或至少會有幾隻準備大快朵頤的魔物等著。看來毛球的願望很給力。」

「好小子,不然你期待什麼?」貓精的尾巴驕傲地豎立,悠閒自在地走在前頭,完全沒有回頭關心我們的動作。「我是隻貓。」

我偷偷用餘光瞟了亞許。他看上去似乎鬆一口氣,儘管從亞許細微的神情裡發現他對許願這件事仍餘悸猶存。或許他也預期會有敵人出現。

「保持警覺。」亞許低聲警告,隨即跟向貓精進入枳棘隧道。「現在沒有不代表等等不會有驚喜。」

隧道的前方開始顯現曙光,泛起湛藍的光波。當我們走到盡頭時,出口霎時出現,我們站在被荊棘纏繞的石窟入口。頂部被稠密交織的灌木覆蓋,樹枝糾結成團,讓人有種還在洞穴的錯覺。牆上到處都是人類的物品,像玩具、書籍、相框、獎盃和絨毛娃娃,全部都掛在又黑又粗的棘刺上。一晃眼貓精瞬間消失在這群雜亂中,他的外貌和玩偶大同小異。當我小心翼翼穿越穴口時,剛好和一個缺了玻璃眼珠的陶瓷娃娃對上眼。

「天地良心,也夠毛骨悚然了。」在我身旁的帕克暗自嘀嘀咕咕,對著娃娃做鬼臉。「幫我個忙,如果看到小丑布偶,拜託不要讓我看到,可以嗎?我可不想重溫兒時夢魘。」

原本我要怪他害我想起殺人小丑的畫面,但亞許碰了我的胳膊,對我們前方的景物擺頭示意。

石窟中央有口明亮、發光的池子,牆面和洞頂在池面映出朦朧倒影。水池本身無瑕映出周遭景象,猶如鏡面般誠實的反射全部。猝然坑坑巴巴的石牆從頂部落下碎石,在靜止的水面激起陣陣漣漪。這時池邊出現眼熟的老婦人,癱坐在一張脆弱老舊的搖椅上,沒有細看會以為是塊破布或是具乾扁的屍體。

有那麼幾分鐘,神諭使者毫無動靜,我開始猜想她是否已經死了。然而她卻慢慢移動頭顱,空洞、無神的眼窩緊緊地看向我。

「妳來了。」她起身的模樣酷似一具傀儡,四肢僵硬的猶如操控師移動的懸絲木偶,神諭使者舉起瘦黃的手臂,示意我們跟著。我鼓起勇氣挺直腰桿向前,亞許和帕克殿後。石窟裡的萬物似乎有了生命般,屏氣凝望對我們行使注目禮,直到我們離古老女巫咫尺般的距離,熟悉的臭味再度撲鼻而來,墓地裡特有的土味和舊報紙才有的霉味入侵我的咽喉讓我快喘不過氣。

頓時之間,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我清了清喉嚨。「好吧,」我出聲,大膽地迎向那張讓人坐立難安的鋒利目光。或是說,希望我能持續維持注視。畢竟盯著沒有眼睛的臉真的很詭異——因為無法確定對方在看哪,不知道她是否正在打量著自己。「我來了,神諭使者。我們盡可能用最快的速度來向妳會合。現在,長生不老地提到的事情究竟是什麼?妳對我的孩子預見多少?」

「妳的孩子,」神諭使者喃喃,酷似夢囈般說道。「妳的兒子。是的,我非常瞭解他,」她繼續說,對於我的驚訝回以笑容。「我見識許多種未來,言歸正傳,他是自帶天命、非凡的存在,同時擁有夏季、冬季和鋼鐵,是仙精中的異類。他的血脈裡流淌三個宮廷的魔魅,使他擁有前所未有的力量。」她停頓,額頭像是皺巴巴的紙出現一道道皺紋。「強大的魔力使他的未來一片漆黑。鐵女王,將來有某樣物品,某種黑暗的邪物,將讓妳的兒子遠離妳。我看不出是什麼東西,或許尚未出現在這世上,但他所處的位置非常微妙,如履薄冰的平衡使他倒向善或惡都易如反掌。所以……」神諭使者搖頭。「我目睹生靈塗炭的仙境、仙精們屍橫遍野,許多妳熟識的精靈都步入死亡,宮廷遭到攻擊和摧毀,妳的兒子是造成所有淚水、鮮血和恐懼的始作俑者。」

聽完我幾乎喘不過氣。我感受到雙腿發軟,但強迫自己把氣力集中在膝蓋以免癱坐在地。旁邊的帕克對於這番預知同樣感到錯愕,紅棕色的短髮讓他雙頰的蒼白更加明顯。亞許一言不語,但他向前一步把手放在背上,示意他人在這給我支持與鼓勵,讓我得以放心不是孤軍奮戰,我靠向亞許,從他身上汲取力量。

「妳……還沒說出交易的內容,」我低語,眼前仍因為神諭使者拋出的資訊感到暈頭轉向。「妳當時本來可以在博物館,或在仙境裡任何一處告訴我。為什麼要特地叫我們來這?」

神諭使者的薄唇輕蔑的上揚。「因為我要讓妳親眼所見,鐵女王。」她回答,轉身指向池水。「夢池可以向任何人展示他們的未來,或是他人將來的命運,前提是觀賞者內心真誠所想。出發吧……」她冷酷的笑顏招呼我。「向前,走進水池裡,我讓妳看看自己的骨肉。」

我和亞許互看一眼,他點頭,然而我們尚未動作,神諭使者開口阻止。「只有鐵女王,」我猛然抬頭。「我只能帶一人進入夢池。女王必須決定,別無他人。」她說。

「這也是亞許的兒子,」我抗議。「他有權利。」

「我做不到,」神諭使者輕描淡寫。「我只能向一人展示未來,而妳是一國之君。責任以及隨之而來的抉擇落在妳身上。」

亞許輕柔的牽起我的手,溫和地把我的注意力從閃閃發亮的池水轉移到他身上。帕克假裝若無其事地在神諭使者附近打轉,雙手環臂地不時對她傻笑,確保她不會干擾我們,不過神諭使者也沒任何反應就是。

我抬頭看向亞許,他微笑的握住我的雙手。「沒關係,」他凝視我的眼瞳細語。「我信任妳,我知道即使自己不在,妳也會替我們的孩子做出最好的決定。妳只要記得這點,梅琪。」他捧起我的臉頰。「無論神諭使者展現什麼樣的未來,無論命運多麼殘酷、晦暗、惴慄,甚至使人膽戰心驚,全都尚未發生。別讓她嚇到妳,藉而讓妳做出我們都會後悔的決定。」

我點頭,心跳如鐳。亞許低頭在我脖子上,耳際附近留下炙熱的吻,親吻使我全身打顫。「我愛妳,」他輕語。「即使妳看不見我,我也永遠在妳身邊。」他向後退,輕吻我的雙唇,雙瞳炯炯有神。「無論妳看見什麼,妳絕不孤單。妳有我、帕克還有整個國家,只要一句話,所有人都願意為妳而戰。無論神諭使者揭示什麼樣的未來都不會讓我們放棄妳。」

這番話使我哽咽。讓我現在只想投入亞許的懷裡,把整個世界拒於門外。然而神諭使者在這打量我們,至少我能感覺從她眼窩裡冒出的凝視落在我的後腦勺。所以我不能展現脆弱,現在不行。於是我伸手輕撫亞許的臉,試著用動作回應他的告白。亞許微笑的舉起手覆上我的手。

我轉身,驕傲的挺直腰桿、抬頭挺胸,走到神諭使者身側。

不知何時她已經不在原處,而是懸浮在夢池的上方,當我們加入帕克時,她依舊注意我的舉動。我們的倒影回望著,水面猶如玻璃般晶瑩剔透,鐵女王、她的武士和惡名昭彰的羅賓.好小子,他還在對老女巫嬉笑挑釁。神諭使者冷漠的飄浮在水上,鳥瞰水深猶如只有一個指節。儘管表面平靜無浪,卻無法看清底部。我只能和石窟上密布的棘叢和我的反射兩瞪眼。

「向前,鐵女王。」神諭使者呼喚。「來老安娜這,我帶妳去會會兒子。請記住,只有妳能一窺未來。妳的武士和夏季滋事者不得陪同。不用擔心,不會花費太多時間。」

「神諭使者,」當我向前準備踏入水中時,亞許出聲使我停在邊界,他用平淡卻冷酷的語氣說道。「我信任妳會保護我的妻子、鐵女王的安全,」當我對他的提醒感到困惑時他繼續說。「如果她返回時身上有任何傷害,妳不僅要面對整座鐵仙境的怒氣,還要親自應付我的刀刃。」

「還有我,你不孤單。」帕克插話,聽在耳裡感覺比他平時說話的態度還要嚴肅。「妳不只要對付我們兩人,可能還要對抗火冒三丈的夏季國王,而且說不定還有整座仙境。」他揚起嘴角露出一種不安的譏笑嘴臉。「單純是善意的提醒,確保女王毫髮無傷的歸來。」

神諭使者毫無血色的雙唇抿成直線。「你們女王的肉身不會有事,」她不甘願的回應,彷彿被迫接受她起先不想同意的條件。「但窺視未來,即使只有剎那,殺傷力也不容小覷,對於意志薄弱的生靈可能會帶來難以預期的心靈創傷。我無法保證你們的女王不會因為她的見識而受傷,我只能向她展現未來。至於對女王造成何種影響我無法保證。」

帕克對我投以擔憂的表情。「公主,妳確定要以身犯險嗎?」

我憶起亞許的手在我背上時傳來的暖意,他的話浮上心頭,堅定的眼神給了我勇氣,讓我不再畏懼未知。「對,」我再次面向夢池,堅定回應帕克。無論如何亞許見過我們兒子的未來,一種可能的將來,但也沒有使他卻步。我必須這麼做,見證我的孩子、兒子的命運。「我準備好了,」我對神諭使者說。「讓我看妳的預視,我要知道未來。」

「走入池子,」神諭使者低喃,伸出手。「向前一步,梅琪.徹斯。進入水池,我帶妳去和骨肉會面。」

我踏入夢池,期望落入水中或蹣跚的涉水走到神諭使者所在的位置,但水深頂多只有一吋深,甚至連我的腳踝都沒有淹過。當我走到夢池中央,頂多牛仔褲的褲管濕了。當我行經時水面幾乎沒有任何波動,我抬起步伐表面立刻回復成澹濘。我終於來到神諭使者面前等候下步指示,夢池再度回歸剛剛的澄澈。

神諭使者無瞳的面孔目不轉睛地停留在我臉上。「妳確定要許下這樣的願望嗎?」她問,恰似最後的警告,除非得到最後確認才能執行動作。「妳無法忽略即將看見的真相。」

「我確定。」我回應。

她點頭。「低頭看向水面,鐵女王。凝望池水,直到妳的心神沉浸於此。」

我俯視。

倒影清晰的與我四目相交。酷似我站在一面龐大的鏡子前,而不是站在水池中央,隨著我的眼神游移略過我的頭,看見起先倒映的頂部棘叢。

一轉眼荊棘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星空,銀色的滿月高掛在萬里無雲的黑夜。

轉變使我驚訝地抬頭,發現陰暗的石窟不再。褲管依舊濕漉漉,但現在的我站在一片廣袤的草原中央,兩側是綿延的山丘綠地。遠處的山腳下,毛茸茸的雪白生物猶如白雲般在草地上移動。微弱的咩咩聲隨著微風傳入耳裡。

「我在哪?」我緩緩地打量四周後問道。直到某種餘燼和腐屍的惡臭傳來,邪孽的氣息讓羊群紛紛逃走。

「凡間,」神諭使者默默回應,猝然出現在我身後。「沒記錯的話,你們稱是愛爾蘭。我們許多同類的誕生地。」

我正準備問我們來愛爾蘭的用意,但風中傳來的另一股氣味讓我到嘴邊的問句硬生生地吞下去。我的心臟似乎快要從咽喉跳出來,雖然微弱但我立刻知道來源。打了那麼多場戰役,對抗數不盡的敵人,這種鐵鏽味變得難以忽略。

鮮血的味道。

我轉向風吹來的方位,只見幾碼外有抹孤單的身影,高大的他獨自站在月光下,背對著我,他的身形結實修長,凌亂的銀髮被風兒吹著閃爍銀光。他站在由傘菌圍成圈子中間,巨大的雪白傘菌完美的包圍住他。

當我走向他時,心跳開始莫名的加速。對方沒有回頭,他的注意力全在腳下的菌菇。等到我靠近時,才看見他手中隨意握住的劍,優雅且鋒利。刀鋒和持劍的手全是紅血,血跡布滿整隻胳膊。

當他轉身時,我倒吸一口氣。

他的臉難以辨識,朦朧不清,酷似五官被迷霧覆蓋。然而內心深處卻知道他是誰,他的存在如同我的影子般熟悉,猶如我的心跳般耳熟能詳。燦爛的笑容、挺拔強壯的體格以及俊帥的令人心痛的面容,儘管我看不見他的長相。我們之間的迷霧沒有阻擋我們的相識,我甚至可以察覺那雙雪亮的冰藍色雙瞳注視著我。

我的兒子,他是我的孩子

此時的他渾身血跡斑斑。他的掌心、胳膊還有胸口全是血漬。想到他受傷簡直讓我快要休克,或許他來日不久。難道這是神諭使者試圖警告我的未來嗎?難道這是她提到的悲傷,來自失去骨肉的痛嗎?但怎麼可能會發生,畢竟他仍好端端地站在面前,為何我還能感受到他對我微笑?

直到我察覺那不是他的血。

我這才發現不遠處地上那具屍體。

須臾,世界似乎停止轉動。這次我沒辦法打直雙腿,只能無力的跪倒在地。不可能,這不會是真的。這只是殘酷的玩笑,一場建立在戲弄我的夢魘罷了。

死者倒臥在兒子腳邊,仰躺在草上,眼瞳無神的凝望卿月。這名男孩,或許和我差不多年齡,有著一頭凌亂的棕髮和灰藍色的眼瞳。手中不再緊握的匕首刀身潔淨。鮮血汨汨從胸腔巨大的刀傷流出,淹沒他整個上腹部,把他原本白色的襯衫染紅。

一股想吐的衝動湧上喉嚨,我摀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尖叫。雖然我從沒見過這年紀的男孩,意思是未曾看過他這副模樣,但我認識他。我熟悉他的五官、他的眼睛,畢竟從小到大他都由我看顧。儘管他退去稚氣,老了幾歲,青春期在他身上產生變化,但我始終認的他是誰。

「伊森,」我嘶啞的呼喊,伸出手顫顫地觸碰他。皮膚又濕又冷,嚇的我急忙把手抽回,難易置信地搖頭。「不,」我吞吞吐吐地拒絕眼前的畫面。「這不可能是真的。絕對不是。」我抬頭看向兒子,我可以感覺他的笑容消失,冰冷的雙眼打量我。「為什麼?」

我的兒子選擇沉默。他把劍收入劍鞘,低頭望著死者,雖然他的樣貌依舊模糊,但我能感覺兩行清淚從他眼角落下。倏然,低沉且柔和的嗓音,清晰卻又高亢,充滿情緒地從草地上傳來。

「我很抱歉。」

隨即他轉身離開,留我一人被悲傷、恐懼和迷惑主宰,望著寶貝弟弟毫無生命的身體。

「這是開端,」神諭使者在我身後默默地說道。「無論妳的兒子選擇成為救世主抑或滅世者,他的死亡是觸發一切的媒介。伊森.徹斯的死為仙境帶來一場無法預料、前所未見的風暴,而站在風眼裡的別無他人,就是妳的兒子。」

「不可能……這不會是他的未來。」我喃喃,不願相信我尚未出世的兒子注定將來殺死我的手足。「一定還有其它可能,或不一樣的結果。這一切都是未知數。」

「的確,」神諭使者幾乎鄙視的說。「這不是唯一的未來,但是脈絡最為清晰的將來。隨著時間更迭,只會逐漸逼近無法避免的殺戮。所以給妳警告,鐵女王。妳的弟弟和妳的兒子命運交織,兩者勢必會產生衝突,假使他們真的相遇,將使仙境陷於難以看透的局面。妳的摯愛以及家人同樣面臨懸而未決的下落。但……我有辦法阻止。」

聞畢,我才終於把目光從伊森身上轉向她。「妳?要怎麼做?」

當神諭使者一臉佛眼相看時,她的注視夾雜冷酷和傲世,微風吹入恰似垃圾袋襤褸的穿著。「我提供一筆划算的交易,」她說。「一紙契約,為了仙境和妳的摯愛。只要同意便能拯救所有人,以及妳弟弟的未來。」

我的胃開始翻騰絞痛。直覺讓我知道她的交易內容,但我還是開口問道。「什麼交易?妳想從我這得到什麼?」

「妳的孩子。」她回答,證實我心中的猶疑,但依舊讓我感到反胃。「承諾願意交出妳的長子,所有我看到與他有關的未來都會消失,仙境也不會瀕臨毀滅一途,只要妳此時此刻剪斷命運的絲線。」

「想都別想!」下意識立刻拒絕。我絕不可能把親生骨肉拱手交給眼前這毛骨悚然的恐怖老女人。絕對不要。然而神諭使者雙手高舉做出安撫的動作,蠟黃的指甲在月光下發出陣陣冷光。

「鐵女王,三思而後行。」她道。「最初回絕可以理解,但請考慮一下妳的決定產生的後果。永無永無之鄉的命運、妳的凡人家庭,全都取決在此時此刻。妳是仙精女王——必須對妳的子民和王國負責。妳都有責任保護他們免於所有的危害,無論來者何方。如果不是妳的兒子,而是一位陌生人威脅仙境,妳會不會挺身而出捍衛?」

「但我兒子不是陌生人,」我發抖地說。「他是我的孩子,亞許的兒子。我不能這樣對他。」

「妳是他的女王,」她繼續說服。「他會理解,他會支持妳做的任何決定,不管他同不同意。」神諭使者伸出手,用誠懇的語氣央求。「我向妳保證,梅琪.徹斯,妳的孩子和我在一起會安樂於世,我會成為他的慈母。成長過程中絕不會發現自己的身世與血脈,遠離仙境的紛擾並阻擋任何不良影響。他會安然無恙的長大,而他永遠不會成為預言裡妳看到的威脅。這是我提出的交易,同時也是我對妳的誓言。所以,梅琪.徹斯……」神諭使者向前,兩個窟窿灼灼的盯著我。「妳的世界取決現在的決定。妳的答案是什麼?我們的交易妳同意嗎?」

我閉上眼。我真的願意嗎?為了仙境而選擇放棄我的孩子?如果拒絕是否證明我的自私,讓所有人被迫面對混亂與毀滅?我的家人呢?我的弟弟,某方面而言他首當其衝。我願意做任何事確保他安全無慮,但……這犧牲太龐大了。

我掩面思考利弊,指節上冰涼的觸感讓我雙眼睜開。低頭凝視自己顫抖的手,戒指因為月光閃耀明亮的光澤,金銀交錯的設計,讓我想起我的武士戴的同枚對戒。

亞許曾經看過他的未來,霎時我想起。他見過我們的未來應該說當他試圖獲得靈魂時看到其中一種將來難道他也看到同樣的悲劇我們的兒子殺死伊森摧毀了永無永無之鄉如果真的是……

就算真的有……也沒有阻止亞許繼續向前。他達到目的贏得靈魂,得以返回鐵仙境和我度過永生。

我信任妳。」亞許的嗓音在我腦中響起,恰似他也在我身旁。「我知道妳會替我們的孩子做出最好的決定妳只要記得無論神諭使者展現什麼樣的未來無論命運多麼殘酷晦暗惴慄全都尚未發生。」

「嗯,一切都是未知數。」我自言自語。

神諭使者聽見我咕噥而皺眉。「所以呢?」她問。「我沒聽清楚。梅琪.徹斯,妳決定好了嗎?」

「好了,」我挺直肩膀,意志堅定地回看她。「我拒絕妳提出的交易,神諭使者。我不會因為渺茫的未來而選擇放棄自己的孩子。妳好大的膽子,敢在孩子的父親不在把這抉擇強加在我身上。我們是一家人,無論未來如何,都會一起面對。」

神諭使者那張枯萎,無瞳的臉因為憤怒而皺成一塊。「那我只能說遺憾了,鐵女王。」她厲聲,向後退開。「如果妳不接受我的交易,為了仙境的命運以及所有仙精的性命,我別無選擇只能把妳留在這。」

我抽出劍,神諭使者發出低吼,舉起猶如鋼鐵般堅硬的黑爪。「妳承諾過,」當她繞著我打轉時說道。神諭使者破爛的衣服和凌亂的頭髮成為我眼裡的殘影。「妳向亞許還有帕克保證不會傷害我。」

「我是說妳的肉身不會有事,」神諭使者譏笑,一口腐爛的黃牙格格笑著。「但我們已經不在物理世界,凡人。這裡屬於夢境,一場夢魘,取決妳如何看待。」

該死的精靈話術。我應該察覺才對。「亞許和帕克還在等我,」我一邊說一邊舉劍指向她別輕舉妄動。「如果我沒有安全返回,整座鐵仙境的士兵都會追殺妳。這一點也不值得,神諭使者。」

「妳忠心的衛兵對於即將發生的廝殺一無所知,」神諭使者回答,整個身子恰似扯破絲線的傀儡般向後退開。「他們只會關心妳毫髮無傷的肉身,夢中殞落不會影響。過了今晚妳的身軀只是具空殼罷了,等他們察覺異樣我已經逃之夭夭。我也說過妳可能會因為見證未來而有無法預料的心靈創傷。」

我對她說出最難聽的字眼後撲向前,舉劍砍下。神諭使者靈巧迴避,對我齜牙裂嘴。「這是我的世界,梅琪.徹斯。」她吐口水表示嫌棄我的反抗。「也許妳是仙境女王,有整個國度願意為妳奮戰,但在這裡,所有夢境都得服從我!」

她仰天咆嘯,揮舞她的利爪,四周的景物開始扭曲變形。黑夜裡的山巒消失,烏黑枯敗的樹木衝破地面,在我和神諭使者之間形成屏障,粗糙的樹枝軀幹朝我揮擊刨抓。我躲開,用利劍砍斷甩向我的枝幹,神諭使者發出譏嘲的笑聲。

格檔差點打到頭的枝枒,我面向年邁的女巫。手臂因為怒火而顫抖,但我依舊用冷靜的語氣質問。「為什麼設局陷害?」我問,但她卻白眼相看。「以前妳幫了我們,為什麼現今對我們不利?」

「孩子,妳不懂,對吧?」神諭使者起先高亢的聲音流露一絲疲倦。她揮了揮手,攻擊稍微減弱。「我並不樂見現在的局面。我真心不希望妳死,但為了永無永無之鄉的利益,也為了全部仙精、精靈和妖精的將來。人性使妳盲目——寧願為了小鬼選擇犧牲仙境。」

「妳說的小鬼是我的孩子。」

「沒錯,」神諭使者的態度轉變,大氣裡連同出現波動。隨即她裂成兩半,病骨支離的身驅開始分裂,出現兩個、六個甚至十二個神諭使者。將我團團包圍,佈滿皺紋的嘴一同說話。「妳以凡人和母親的立場決定,而不是以女王的身分取決利害。假使蜜珀知道她的後裔會危害她的王位,她絕無二心放棄骨肉,縱使她最疼愛的小王子也是。」

「我不是蜜珀,而我絕對不會成為她那種女王。」

「沒錯,」神諭使者哀傷的同意我的言論。「因為妳也不復存在。」

她們同時朝我衝來,幾十具枯朽的詭異魁儡四面八方的撲向我。我竭盡所能的躲開攻擊並用劍回擊。劍刃砍斷孱弱的身軀,分身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爆炸成為塵埃。然而敵人數量太多,紛紛湧上前對我揮抓,我能感覺長爪劃破肌膚,撕毀我的衣服,留下火辣辣的傷口。我謹慎地找尋她們的弱點,試圖找到襲擊之處,如同亞許教我的戰鬥技術,可以反擊時盡量造成傷害。不過我無法確定還能支撐多久。

其中一位神諭使者影子打響指,身後的枯樹立刻折成兩半,試圖將我壓制在扭曲的樹根下。我急忙跳開,在空中時甚至可以感受到攻擊落空時打在地面的震盪,我落地時翻身氣喘吁吁地起身。樹木開始吟唱詭異的歌謠,用詭譎的方式左右搖晃,神諭使者們再度向前,嘗試把我逼到樹身的攻擊範圍。

這只是個夢,我想。保持冷靜。縱使是神諭使者的夢境世界終究只是場幻夢我絕不會葬身於此我是鐵女王倘若永無永無之鄉回應我的願念興許我有能力控制這場惡夢

神諭使者們再度包圍我,把我困在不遠處擺盪的巨樹前。我後退並閉上眼,專心把意念傳入夢池,如同我在鐵仙境時的做法。

即使妳看不見我我也會永遠在妳身邊。」

當神諭使者再次向前進攻時,耳際傳來哀嚎,讓我猛然張開眼瞼。

一道藍光驀地出現在我和兩具殘影之間,俐落的劍法猶如割紙般輕而易舉的解決她們。其餘影子停止進攻,亞許放下劍轉身對我露出他迷人的笑容。

「我的女王,妳在召喚我嗎?」

神諭使者驚恐的嘶吼,急忙退開,雙臂揮舞重新佈陣。「不可能!」亞許向前時剩餘的幻影發出高亢的吼叫,但他臉色凝重、冷酷。「怎麼會?妳怎麼可能有辦法讓他出現在夢境?」

「這是個好問題,」身旁有個聲音突然回答,帕克從身後的林間悠閒走來,手裡的匕首在他指尖俐落的擺弄。「上一秒我還在猜鬼娃娃是不是在取笑我,下一秒,噗一聲,我們來到這,好險有趕上好戲。」他面對神諭使者的分身,眼神因為驚異而發亮。「這招,」對著她們其中之一揮舞。「可是我的拿手絕活。」

神諭使者發出不滿的吼叫,背水一戰。我們在空地裡開始廝殺,三人並肩作戰。塵土飛揚,我們周圍煙霏霧集,分身一個接一個消失,被我的劍劃傷、被帕克的匕首刺中,或被亞許的冰刀射穿胸腔。直到最後,留下最後一抹人影。

「等等!」神諭使者的真身,在亞許大步向前時雙手舉高喊道。「鐵女王,手下留情!放過我,求求妳!我還有話沒說完,還有最後一個秘密。關於妳的弟弟以及兒子,有辦法可以同時解救他們倆人。」

「亞許,等一下!」我喊道,亞許留步,把劍指向神諭使者的心腔。「神諭使者,更多秘密?」我邊問邊走到她面前,劍端沒有移開。「為什麼剛剛保留不說?」

「因為這事細微,」神諭使者呢喃,她徬徨的目光游移在我和亞許之間。帕克加入我們,雙手交叉露出他燦爛的笑容。「幾乎是微不足道,龐大機械裡的小齒輪,渺小卻是關鍵。如果被移除或破壞,整體便會毀於一旦,甚至使我們的世界陷入混沌。酷似骨牌一樣,一片倒下後便無法停止。」

「廢話少說,」我說,帕克翻白眼。亞許一動也沒有動,維持劍離心臟只有幾英寸的距離,等我下令處決。「說重點,神諭使者。我要怎麼阻止?立刻告訴我。」

神諭使者投降的嘆氣。「為了救妳弟弟,妳必須——」

剎那震耳欲聾的爆炸在我們身後爆發,後頭的枯樹林木碎裂,龐大的樹幹差三英尺便會砸到我們。僥倖使我打了一身寒顫,注意力離開神諭使者也不過幾秒——

 

——猝然夢境的一切全消失了。我納悶的左顧右盼,好奇發生什麼事,以及我們怎麼突然跑來這。亞許和帕克站在不遠處,同樣困惑的審視四周。視線所及都沒找到神諭使者。

「搞啥鬼?」帕克高舉雙手,驚呼問道。「是怎樣?每次好戲準備上演就喊卡真讓人不爽。」

當我發現幾公尺外有座拱形石橋,不禁倒抽口氣。「回來原始森林了,」我驚訝的回答。「我們在鐵仙境的邊界,但……怎麼一回事?」我回首帕克和亞許。「原本我們在玫棘叢深處的夢池那和神諭使者戰鬥。她正要說出拯救伊森的辦法。」

釐清頭緒的亞許無奈地嘆氣,把劍收入劍鞘。「允願樹,」他說,我困惑的皺起眉頭。「許願的代價,」他繼續說。「在最慘或最重要的時刻,總會發生無法解釋以及意想不到的插曲。這是代價。」

「嗯哼,如果你們問我的想法,我會覺得這筆交易很划算。」貓精慵懶的聲音從橋墩上傳來。貓精在石柱上舔著爪子,恰似他整天都在原位從未移動。「通常代價支付時會有各種突發狀況。但話說回來我是許願者,要出錯很難就是。」

「所以結束了?」我問。「神諭使者消失,我們完全不知道她去哪。我依舊對如何拯救伊森或避免兒子踏上毀滅一無所知。」我揉了揉太陽穴,感覺眼後傳來陣陣頭痛。「我們當時為什麼要出發?」我喃喃,不詳的未來似乎正在鬼鬼祟祟準備偷襲。「從頭到尾感覺毫無意義,結果只是把我變成疑心病患者。」

「這就是窺測未來的危險,人類。」貓精平淡的回應。「對你們多數人來說,知道將來的走向是龐大沉重的負擔。然而一旦略知片段,問題轉變成該怎麼應對?」

「不過今天不用應付,」亞許說,把我拉入他的懷中。我訝異抬頭仰望他,亞許露出帶有倦意的笑容。「現在該回家了。明天處理也不遲。」

我同意他說的話並沉浸在亞許的擁抱中。「嗯,你說的對。『故障』現在可能快要解體了。」我退開並回望帕克。「帕克,那你呢?我很想念有你的陪伴,你打算留在仙境嗎?」

「其實,我打算去阿爾卑斯山,拜訪當地的雪怪註十部落。」帕克回眸一笑,聳肩並把手插入口袋。「但想到有那麼多冒險,我應該會留下來一陣子。不管怎樣,本來就打算待個幾天。」帕克擤了一下鼻子,做出他的招牌鬼臉。「好奇蒂達尼亞消氣了沒?我得先回極樂地看看不在的這段期間有什麼事發生。我想他們看到我一定很開心。」

我會意而笑走到帕克面前,他張開雙臂給我一個擁抱。「別表現的像陌生人,帕克。」我在他耳際旁提醒,換我把他擁入懷中回抱。「沒有你,全都感覺怪怪的。」

「喔,那還用說,」他雀躍說道。「我真懷疑沒有我其他人怎麼活得下去,一定會無聊到死。」他退後一步在我雙頰各留下一吻。「我人在附近,公主。有事找我傳張紙條,或找個鐵精靈傳話,什麼都行。」他轉向亞許,舉手向他道別。亞許鄭重的點頭道別。「有空再聊,冰男孩。或許下次見面的時候,你可能已經成為換尿布一流,喜愛睡前故事的家庭主夫了。」想到那畫面讓帕克搖頭譁然。「話說,誰知道你會變成一個戀家的男人,對吧?只能說英雄殞落實在可惜註十一。」

我拍拍他的胳膊,但亞許笑著搖頭。「這是我的夢想,」他滿足的說。「好小子,你也可以考慮一下。」

帕克難以置信的哈哈大笑。「我?羅賓.好小子成為顧家好男人?哈,機率不大,冰男孩。畢竟對我的花名會造成多大傷害。」夏魔魅在他周遭湧出,他對我們俏皮地眨眼。「晚點見,你們這對暈船仔。孩子出生時說一聲,帕克叔叔準備好帶他去惡作劇。」

憑藉夏魔魅的力量帕克身上出現黑色羽翼,變幻成黑烏鴉。他拍打寬闊的翅膀,發出幾聲嘲弄的囀鳴,翱翔至我們的上空迅速飛離原始森林,在我們的注目禮下消失蹤跡。

不用回頭也知道貓精離開了。石墩空蕩蕩,雖然貓精和帕克都離開,但我一點也不悲傷。因為我知道還會再見到他們兩人。我們有不朽的光陰可以敘舊。

亞許伸出手,我吐出一大口氣後走到他身邊牽起手。感覺亞許強而有力的手臂抱住了我,我閉眼,他輕吻了我的額頭。

「我們回家吧。」亞許開心的說。

 

註十:雪怪(Yeti)早在佛教時期,就有傳說喜馬拉雅山上有頭類似人類的野獸。絨人認為雪怪是「冰川之靈」,他們的狩獵之神之一,也是所有森林生物的統治者。不過在雪巴人流傳的民間故事反而是邪惡的魔怪,描繪成類似於猿的外型。

註十一:「How have the mighty fallen.」出自《撒母耳記下》第十九節經文。通常表達人們對某物或某人的感概,不過包含嘲弄的意味。

 

終曲

 

我站在房間外的陽台,涼爽的夜風吹起頭髮,凝望著遠處的麥格.圖瑞德城。波波坐在身旁,德國牧羊犬的大耳享受涼風的輕撫,卻同時保持警戒和注意。接近午夜時分,麥格.圖瑞德城多數區域回歸寧靜。讓我也想獲得一點平靜。

身後傳來輕柔的腳步聲,過了一會兒亞許從背後摟住我,我轉身陷入他的擁抱,一手伸進他滑順的短髮,亞許用鼻子輕蹭我的脖子使我全身顫抖。波波斜眼看了我們,氣呼呼地起身走回房裡,給我們兩人空間。

「妳在煩惱什麼?」我的武士在我耳邊親暱的問道。

「喔,沒什麼。」當他的唇在我肩膀留下吻,我歪頭享受這時的親密接觸。「神諭使者和滅世預言等等。亞許,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都行,請說。」

我凝望他,握住亞許的手,他耐心的等待我詢問。我絞盡腦汁內心的疑問,好奇是否應該真的提出,但亞許先前確實有說可以聊,我也不想彼此懷有心事。「我……我知道對於你去世界盡頭,我們沒聊太多,」我開始說。「但……我想問……你有沒有看見和我度過的未來?看到我們的兒子……摧毀仙境嗎?」

「原來是這問題,」亞許靠著欄杆,加入我在陽台的行列。「我還在想妳何時才會問。」

「我很抱歉,亞許。」我急忙道歉。「如果你不想談,我可以理解。我只是想……你表現的很平靜。所以……我想你看到的未來還是有希望……」

「別擔心,」亞許緊握我的手,遏止我的卻步。他迎向我的目光露出笑顏。「神諭使者的預言我全沒看到,梅琪。如果我有,就算只是夢到,我都會告訴妳,我向妳保證。」

「太好了。」我鬆一口氣,同時也有些失望。假設亞許看到同樣的未來,我們或許有辦法可以避免或提前預防,甚至阻止。

亞許若有所思的輕捏我的胳膊。「很詭異,」他說,俯視底下麥格.圖瑞德城尚未熄滅的燈光。「我幾乎沒有印象那段日子。我記得妳和我們的兒子,一起統治麥格.圖瑞德城。但這樣的經歷……正在褪色,每天記得的部分越來越少。」他微微搖頭,回頭凝視我。「我認為這很正常。那樣的生活不真實。這些……」亞許打量我的臉色,銀瞳和我的目光相遇,眼神充滿堅定與決心。「才是現實。對我來說才重要,我不擔心未來,無論有什麼挑戰。我需要的一切全都在這。」

「真希望我也有你的信心。」我感嘆。

亞許靠向我,投以柔情的注視。「梅琪,我要告訴妳過去某位很重要的人對我說過的話,」他低語。「未來經常在變,誰都無法預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我們有能力改變自己的命運,因為未來不會一成不變,我們有許多種可能性。」他舉起手幫我把一綹秀髮撥到耳後。「是位非常強大的先知告訴我,她沒說錯。這也是為何我不怕神諭使者的預言,也不恐懼未來。如果我們讓命運控制我們,我們會成為命運的奴隸。總有選擇改變未來。」

我擤了一下鼻頭。「真希望你早點告訴我,」我笑說。「這會省下很多驚慌失措。」

亞許輕笑,真誠但喜悅的笑聲傳入。「我不知道妳會嚇壞,我認識的梅琪不會因為神諭使者或末日預言之類的小事擾亂心神。」我決定搔他側腹反擊,讓他不禁哈哈大笑。「不過我確實可以保證一點,」他繼續。「無論這孩子將來會怎麼樣,無論他成為哪一方。他的成長過程一定充滿關愛與歡笑。任何預言或恐怖老太婆都不會改變這點。」

他說的沒錯,我以為不可能更愛亞許,但我錯了。我靠在他身上,閉上眼放鬆。亞許抱緊我,抬起我的下巴,輕輕地給我一吻,我伸手環抱他的腰。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亞許在我身邊,只要我們並肩作戰,便能面對世界上所有挑戰。

「亞許,」我說,退後凝視他。心頭因為洋溢幸福、寬慰和愛戀而渾身發燙。「你相信嗎?你要成為爸爸了。」

他的手放在我的腹部,掌心輕柔按撫肚子,眼裡閃耀著驚訝和期待的光芒。他要成為父親了。我們的家即將有位新成員誕生。「那麼,」我含淚,鼓起勇氣問下個問題。「最後一個問題,我們要取什麼名字?」

亞許抬頭,淚眼含光的望向我微笑。

「我喜歡基利安這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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