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機密永眠(女王心機系列六) Seven Minutes in Heaven
作者:莎拉.謝柏 Sara Shepard
譯者:吉娃娃
【內容介紹】
我的妹妹想要真相……
但真相有時很傷人。
這幾個月,我和失散已久的雙胞胎妹妹艾瑪終於見面,不過她無法看見我——因為我被人謀殺。我化作鬼魂跟隨著她,一步步釐清那晚發生了什麼事情。艾瑪頂替我的位置,接管我的生活、朋友和家人,隨著她一一查清過往遺留的秘密,也逐漸排除他們的嫌疑,但是隨著嫌犯消去,找到兇手的可能性也隨之降低。
直到我的屍體出現在峽谷。霎時,每個人都知道有兩位莎丹.梅瑟在這世上——其中一個死了。起初,警方認為屍體是艾瑪,但隨著質疑聲浪出現,艾瑪無法如同往常輕易的扮演我。真相最終會浮出水面,但假使沒有在真相大白前找到兇手,那麼艾瑪將會是我命案中的頭號嫌疑人,她必須在所剩不多的時間裡找到殺死我的兇手,否則她有可能得因此坐牢……
甚至跟我落得一樣的下場。
† 第二十九章 †
最後的記憶
我喘不過氣。衣領勒住我的脖子讓我吸不到空氣。我的雙腿向前猛踢掙扎著,眼簾出現缺氧的黑點,葛瑞特對我而言太強壯了。腳下的山溝吹來陣陣陰風,憂愁地呼嘯。葛瑞特的臉離我只有幾英吋,五官因為怒氣皺成一團,月光下朦朧的視線讓我認不得眼前的他。我因為他甩著我而感到頭眼昏花,感覺衣服再也無法支撐我的重量。我即將死在峽谷裡,死在曾經和爸爸一起露營的風景區;死在第一次和泰爾接吻的約會地點;死在小時候和羅蕊一起分享鬼故事的地方。
最後葛瑞特鬆手,藉由獲得的一點氧氣我從肺部放聲大叫,峽谷裡全是我淒厲的哀號。
但我沒有跌落山崖。
我落在扎實的地面,蹣跚地跌坐在葛瑞特身旁。懸崖離我剛剛多了幾英吋距離,就算安全我仍能感覺到峽谷的險惡。我的心跳如鐳,腎上腺素在血液裡狂奔。我還活著。我的指縫全是泥土,粗糙的石塊從指尖傳來細微痛楚,而我驚覺自己正在哭泣。
葛瑞特低頭俯視我,他緊繃的肩膀猛烈發抖,彷彿內心的憤怒即將把他從裡到外撕成碎片。當我們四目相交,他的臉和我一樣脹紅,臉頰上全是滑落的淚痕。
我抬頭動也不動地凝視他,油然感到心疼。我們各自落淚幾分鐘:我愣愣地坐在懸崖旁邊,葛瑞特站在一邊,全身因為暴走的情緒而傷痕累累。儘管一路有那麼多挫折,但我仍然真心替他感到悲傷。
最後他也席地而坐,眼眶的淚水簌簌落下。「對不起,」他伸手試著牽起我的手,但我卻因為他的動作縮手。他驚恐地看著沒有觸碰到的人,恰似我剛剛的反應是揍了他一頓。
我拭去淚水。冷風讓我淚流滿面的臉感到陣陣刺痛。
「你打算把我丟下懸崖嗎?」我問,音量猶如蚊蚋。葛瑞特驚愕的看向我。
「莎丹,我永遠也不會傷害妳……」葛瑞特的聲音逐漸消逝。他緩緩地舉起雙手掩面。恐懼在葛瑞特的眼裡出現,猶如這雙手屬於別人,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力氣多麼強大,遠遠超出他可以控制的範圍。只差一步他就殺死我,這次換成恐懼扭曲他的五官。「我不想傷害任何人。」他說。
我沒有回應。他想要什麼對我而言都沒有關係了。葛瑞特已經瀕臨崩潰好一陣子,自從妹妹遭受暴力,這段時間他都處在如履薄冰的情況中。
星辰在黑夜中閃耀點點星光。葛瑞特的呼吸聲很大,即使他大口呼吸,偶爾仍有幾聲哽咽。我聽見不遠處有樹枝折斷的聲音,不是負鼠就是浣熊吧,這些夜間生物傻呼呼地在灌木叢裡鬼鬼祟祟,時常把人嚇得半死。
「葛瑞特,我需要你告訴我一件事。你有沒有……偷偷開我的車試圖追撞……我?」我問,刻意忽略泰爾,避免他再次情緒崩潰。
葛瑞特震驚地瞪著我,不用任何回應我也能從他的反應得到答案。「有人偷了妳的車還想撞死妳?」
我點頭,思索這晚不停出現的秘密,感覺宛如永夜般漫長。「可以……這麼說。」
葛瑞特神情哀傷。「妳認為我會對妳做這種事?」
我們的眼睛看著彼此,我強迫自己不能迴避視線。「我現在什麼也不知道了,葛瑞特。」
他狠狠地咬唇,用力到一滴血珠冒出。然後,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走到懸崖邊緣,直到他的半隻腳懸空。葛瑞特的身體左晃右移,證明他的腦子裡還有一堆酒精在作怪。
「葛瑞特,小心。」我說,聲音逐漸變的尖細。「那邊的山崖很危險。」
他抬頭,哀愁的看向我,黑夜中他的眼瞳看去猶如深淵般空虛。他的神色因為愧疚而備受折磨,一種誑誕、惆悵的表情出現。我的心跳開始莫名加速。而我不確定原因何在。
「假設我傷害的人只有自己,那會不會對大家比較好?」他低語。整個人再次顫抖。葛瑞特的頭髮酷似金黃色的光圈在他頭上,襯托出他的身後是多麼廣闊且幽暗。
「葛瑞特,」現在的我跪在地上匍匐前行,脆弱的肌膚被石礫劃出傷口。膝蓋上的破皮讓我感覺猶如被火燒灼般疼痛。「事情會慢慢好轉。我保證,但你現在必須為了我向後退。」
他堅決地搖頭。「不會好轉了,」他輕輕地說。「我已經壞掉了。」他低頭看著嘴饞的懸崖。「不過或許我可以讓其他人的生活好轉。」
好不容易散去的恐懼再度盤旋在我心頭上,但現在擔心的對象不是我。我離他越來越近。
「如果你這樣做,露易莎真的會好一點?你媽媽真的會比較開心?」涼風再次從山溝裡吹出,打在我裸露的胳膊上讓我感到刺骨寒意。「如果她們失去你,你覺得她們會快樂嗎?」我咽下口水。「你覺得我會有什麼感覺?」
我可以聽見回音在底下的山崖中迴盪。我的感覺是什麼?我不愛葛瑞特,但我在乎他。當我們在一起時,我以為自己能幫助他度過難關。我以為只要我夠迷人、風趣和自信,就能幫助他轉移注意力,讓他得以復原。
但回想起感覺自己也太自負,尤其現在的處境更是格外諷刺。
「求求你,葛瑞特。」我說,語氣顫抖。我向他伸出手。「從懸崖邊離開,好嗎?拜託了。」
葛瑞特無神地望著我遞出的手,臉色流露陌生與抗拒。他的焦點似乎很難集中,他的頭不停轉頭。剎那,我們誰也不動,而我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當他的手緊緊握住我的手時,我才鬆一口氣。
葛瑞特的手心全是冷汗,汗水裡的鹽分透過掌心的擦傷使我感到刺痛。我用力地把他拉向我,遠離那名為深淵的妖魔。他幾乎整個人癱軟在我身上。我緊緊抱住葛瑞特,而我們維持這擁抱一段時間。我能感覺到他瑟瑟發抖的身體,而我的心也因為他的舉動忐忑不安。
「我們應該離開這。」他低語。恐懼似乎喚醒他一點理智,葛瑞特的瞳孔沒有方才那麼茫然,這時雙眼清澈的凝視著她。
我鬆手。轉盼間我感到筋疲力竭,四肢猶如布娃娃般軟弱無力。一剎,我考慮和葛瑞特一起下山,現在的他非常清醒,他可以順道送我回家,我可以安慰他躁動的情緒,聊聊剛剛的對話以及他差點把我丟下山崖。
但現在的我對於和他共處一室感到害怕。我知道他遍體鱗傷、我了解他不是有意辱罵我——但這幾個月我也不停的替他找藉口。
「你先走吧,」我說。語氣柔和但堅定。「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可以嗎?」
他對於我的要求皺眉。「這裡晚上很危險。我覺得不該丟下妳一個人獨自在這。」
我搖頭拒絕。「聽著,今天晚上發生太多事情。我需要時間消化,好嗎?我會沒事的。等等我下山後會去妮夏家。只是現在我需要一點空間想想。」
葛瑞特緊握著我的手不放。在那瞬間我們眼裡只有彼此,我可以理解他想說什麼話——他很抱歉、他很難過,他很愛我。這時我選擇轉頭,眺望遠方城市的燈火。
「明天打給我,可以嗎?」他問,語氣裡盡是惶恐。
我猶豫。因為現在我只想和葛瑞特分手。當我走下山時,希望自己是全新的莎丹。但如果我再次推開他,誰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
「好,」我承諾。「明天打給你。」
明天,當葛瑞特沒有喝的酩酊大醉,當我們不是身處荒煙蔓草之中,我會快刀斬亂麻。提出分手並告訴他我心有所屬。截至目前,這是最好的辦法。
這次他的手輕輕牽著我的手。我們維持這動作約一分鐘,葛瑞特的手指和我的手指交扣。關於我們——他的溫柔與呵護——讓我的心左右為難。稍後他緩步離去,他走路的姿態仍有些歪斜,我目送他慢慢走到停車場。即使葛瑞特消失在我視線範圍,我似乎還能聽見他踩斷樹枝、踢著石頭的聲音。
他離開後峽谷再次靜謐。甚至城裡的噪音——狗狗的吠叫聲、警車的警報聲、引擎的隆隆聲——全都消失了。
感覺真是特別。一直以來,總有人告訴我該做什麼、我該去哪,我又是誰。但今晚,在這闃黑、寂靜的峽谷裡,我可以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我爬上一塊矮石,放眼望去我生活的城市。人們躺在床上進入夢鄉,完全想不到荒郊野外有位孤單的女孩,獨自看著屋外街上的燈火。
即使我今晚只在這待了幾個小時,但感覺似乎過了好幾年。今晚我得知很多事情,自己的身世和來由。以及我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我不確定明天等待我的會是什麼——發現爸爸隱瞞的秘密後繼續和他相處;面對整晚在急診室照顧泰爾的羅蕊。隨即,我想起手機裡尚未寄出的郵件。我趕緊點開螢幕,但如我所料,頂部面板顯示此無訊號。我再次閱讀我的肺腑之言。我是指每一字我都細細閱讀。等到離開後收到訊號,我會立刻寄給泰爾。至於我的秘密雙胞胎妹妹——我會找到她,而這是我第一任務。
儘管全身痠痛,雙腳發麻,我卻感到莫名的平靜。明天開始,一切都會不一樣。
我起身,拍拍雙腿上的塵土。耗費整晚的自我探索。是時候換上我的睡衣然後泡一杯媽媽的薄荷茶休息了。尤其發生那麼多事也該下山回家了。
但我聽見有人在我身後清喉嚨的聲音。
我緩慢轉身看見有名男子站在那。他除了高䠷的身形,還有高顴骨和一頭黑髮。洗舊的登山短褲展現他結實的小腿肌肉。他的雙手戴著登山用的黑色手套,嘴角露出靦腆的笑容。
伊森.蘭迪。
「喔,你好,」我說,忍住驚訝的表情打招呼。「你怎麼會在這?」
即使有亮白的月光,我仍能看見他發紅的雙頰。他用運動鞋的鞋尖踢著石頭。「對不起嚇到妳,我在家裡看見妳在這,」他說,指向我們身後的黑夜。「我剛好在看星星。今晚有流星雨。」
「好喔。」
伊森雙眼銳利的盯著我,突然間我想起自己的模樣如何。雙腿傷遍布擦傷和泥土,其中一邊的膝蓋還流著血,我今天晚上大概跌到快六次吧。我還從頭髮裡抽出一片樹葉。
他向前一步,現在我看伊森看得更清楚。他的眉頭深鎖。那麼晚出門還真詭異,但伊森這人本來就怪怪的——我記得他國中時背包裡有個罐子裝著他養的狼蛛,體育課應該和其他同學打棒球的他翹課,目的卻是為了看中庭的花草。他絕對不是我圈子裡的人——伊森的確很可愛但他很害羞。先前他無意間打斷我們的謊言遊戲。都是羅蕊的錯,伊森推開她後待在旁邊確定我沒事才離開。
現在他轉移身體重心,雙手緊張的插入口袋。「妳還好嗎?感覺妳……呃,妳看起來發生很多事。」
「喔,算是吧……不過我沒事。」我逞強笑著,但親切的笑顏隨即垮了。「只是今晚很漫長罷了。」
他的手搭上我的肩膀,掌心傳來的體溫透過衣服安慰我。「想要聊聊嗎?」
剎那,我侃侃而談全部。我的聲音既虛弱又低啞,我說出每件事情。從泰爾返回鎮上、爭執,以及有人試圖撞死他,到我的養父實際上是我的親生祖父等等;納悶為何我的親生媽媽貝琪過了那麼久才出現在我面前。最後提到葛瑞特情緒失控,只為了讓現況好點差點連自己都葬送。文字在我的嘴裡形成句子接連吐出。伊森沒有打斷或分享他的想法。他只是偶爾點頭,用他那對有著長睫毛的眼珠望著我。
「感覺現在的我和先前上山的人是兩個不同的人,」我結論。「我知道聽去很煽情,但這真的是我的感覺。」
「我覺得一點也不煽情,」他說。「妳今晚發生很多事。」伊森的目光停在我的臉上。瞬間我意識到,起先不打算告訴好友的秘密全部都讓伊森知道——而我甚至跟他不熟。這頓悟讓我感到惶恐,但伊森是很好的領聽者,再者他從沒和其他人提到勒頸影片的惡作劇。我默默認定可以相信他。當伊森的胳膊搭在我的肩上時,是我整個晚上首次得到安全感。
「請不要說出去,」我低聲請求。「我還沒有準備好讓大家知道這些事。」
「當然,」他說。「我會守住妳所有的秘密,莎丹。」
我露出笑容。感覺和別人分享這些事情讓我肩膀上的重擔輕了一些。和伊森聊天很自在——使我對於我們從小到大都讀同一間學校,卻幾乎沒有交談感到意外。他是很安靜的同學,幾乎沒有存在感。話說回來,我對他似乎也沒多友善就是。
當我回憶才驚覺自己不只在學校裡和伊森擦肩而過。去電影院的路上、去咖啡廳的街上。有時我去網球隊練習時,他會坐在中庭的長椅上看平裝書。我們不停錯過彼此,從未真正的認識對方,直到現在。
我對他揚起嘴角。「我還沒機會向你道謝。關於……你知道的,那天晚上。我的朋友把我綁起來的惡作劇。」
他聳肩。「妳們玩得滿瘋的。」
「朋友不該這樣傷害對方。」他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我將胳膊放在他的肩上表示同意。
「你說的沒錯,」我低語。「每個人都應該照顧好自己的朋友。」
我頭上的黑夜繁星熠熠。我抬頭仰望那閃爍的星光。有顆特別亮的星星吸住我的目光,閃亮、堅定地高掛天空,不同其餘星星一閃一滅。美麗的令人不禁泛淚,我因為太過沉醉美景忽略伊森,當他的手抬起我的下巴,他整個人靠向我,我感覺到他的嘴唇貼在我的唇片上。
我愣住。伊森.蘭迪完全不會是我想要親吻的男孩。有幾秒我愣在那,動也不動。稍後我用手推開他的胸膛,拉開彼此的距離。
「喔,伊森,這是錯的。我向你道歉如果我有任何讓你誤會的地方,但我只是——我把你當朋友看待。」我盡量讓語氣溫和。「我愛的人是泰爾。」
「話別說太快,莎丹。」他喃喃。我凝視他,察覺到伊森的眼裡是真誠的柔情。「我已經愛妳好多年了。」
「愛我?」我忍不住譏笑。即使這句反問在我耳裡聽來惡毒又過分,笑音出來的當下我立刻感到抱歉。「你甚至跟我不熟。」我說,這次的語氣多了幾分嚴肅。
「我是真的懂妳。我知道妳的每件事,」他說,聲音裡有種弔詭的鎮定,恰似我的拒絕是不被接受的選項。猶如他只要說幾句話就能說服我愛上他。「我知道妳整個暑假都在努力說服葛瑞特.奧斯汀和妳做愛、妳私下偷偷的和泰爾.維加約會。他們都配不上妳,但妳似乎沒注意到那點。我也知道妳是梅瑟家的養女,妳始終認為他們不會像疼愛羅蕊那樣愛妳。妳擔心這季球賽會輸給妮夏,因為妳暑假很少練習。我懂妳讓朋友們畏懼妳以防她們看見妳的脆弱——假使她們拋下妳,妳也不會因此難過。」
我的嘴巴錯愕的張開。腦海某處的警鈴大響。這一定是某種玩笑。某種惡作劇,但他還沒說完。
「而我知道一些妳還不知道的事情,」他擺出等了很久才告訴我的興奮表情,嘴角揚起的笑容讓我想吐。「我知道妳的雙胞胎妹妹在哪,就是艾瑪。我已經注意她好幾個星期了。我為了妳找到她,莎丹。」
約略一個心跳的節拍,我覺得自己無法動彈。接著是熊熊怒火燃起,來的又急又快。幾個小時前我甚至不知道有艾瑪這號人物的存在。他天殺的怎麼會知道她?
「你剛剛是不是在偷窺我?」我疾言厲色,從他身邊退開,向後遠離伊森。「那樣很不酷,伊森。」
一抹陰影掩上他的臉。「妳沒聽見嗎?為了妳。我找到了艾瑪。妳知道過程有多麻煩嗎?我甚至親自跑去拉斯維加斯確定是真的。當時感覺真的不可思議——妳們長得一模一樣。」
「那不是重點!」我的肌肉因為憤恨而緊繃,他說的話聽在耳裡是多麼恐怖。「伊森,我不知道你怎麼得知艾瑪,但……」
「我說了。」他的聲音維持平淡且堅持,猶如他正在和小孩子解釋道理般。「我為了妳找到她。因為我愛妳。」
他每說一次那個字恰似就有人伸手指進我咽喉幫我催吐。他跟蹤我多久了?偷聽多少次我們的對話?他知道我沒有和好友說的每件事情,甚至是沒有和泰爾提起的事他都瞭若指掌。而他預計讓我和妹妹重逢,作為禮物——宛如她是某樣物品。但也許他是這樣看待我。視我為一個目標,完成並且獲得。
「老天,伊森。」我搖頭,厭惡讓我的嘴抿成直線。「我覺得你根本不懂什麼是愛。」
丟下這句話後我轉身離開,決定要加快腳步下山,但他的手卻飛快地抓住我的胳膊。他用力地把我拉回懷裡,試圖再度吻我。這次唇片傳來的濕潤讓我反胃。在做出任何反應之前,我直覺性地咬了他。痛楚讓他把我甩開,手指摸著被我咬破的傷口。
「你瘋了嗎?」我尖叫,但隨後我看見他的瞳孔,那對有著修長睫毛的眼瞳裡空無一物。而我意識到一件事:他也一樣。
我慌張地從他身邊跑開,跌跌撞撞的使出剩餘的力氣拔腿狂奔,我衝下步道試圖拉開我們之間的距離。仙人掌和荊棘刺一再劃傷我的小腿。身後,直覺告訴我伊森比想像中的還靠近——他因為穿著登山靴讓他的腳步聲近乎聽不見,但我可以感覺他的氣息近在咫尺,似乎他的手離我只有幾英吋的距離。我想起黑夜裡車頭燈照著我和泰爾——偷我車的那人。我確定就是伊森。
我的速度遠遠超過他。當我輕鬆地躍過一塊擋路的石頭時,由衷的感謝瑪姬教練每次練球前逼我做的體能訓練。我要逃離他——下山後立刻衝進遊客服務中心報警,讓他在監獄裡反省自己噁心的行為。然後我要回到我的家人身邊,回到泰爾身邊,然後忘記這個恐怖的夜晚。
但運動鞋這時踢到障礙物,導致我的腳踩空,我試圖保持平衡。左側的山溝血盆大口,在我跌落前伊森抱住我並拉離幽暗的懸崖。他喘氣在我耳際。「我不懂妳為什麼要拒絕我,」他嘶吼,胳膊用力地抱著我讓我無法呼吸。「妳應該要瘋狂愛上我!我們注定要在一起。」
他大力地把我轉身逼迫我看他噁心的嘴臉,他露出挫折的表情。我們腳下,山崖邊狂風怒號。礫石從我的腳邊落入萬丈深淵,聽進耳裡猶如雨聲滴滴答答。我驚聲尖叫,我努力用聲音劃破黑夜的寂靜。憤慨隨著嘶吼蔓延全身,蓋過我的恐懼。他是騙子、愛操縱人——而且他還跟縱我。
「我永遠也不會愛你這種人。」我用最凶狠的口氣對著他的臉說道。
他發出痛苦的哀嚎,他的手用力抓著我的胳膊,劇烈的疼痛從我的手臂神經傳至大腦。我竭盡所能脫離他的擒抱,剎那間我們僵持在原地,而我們不語地扭打,試圖得到這場爭執的控制權。
這時我的腳落空,身體在這時脫離他的抓拿,而我開始墜落。最後看見的是他蒼白、驚嚇的面容,他的手仍試圖握住我,但黑暗比他的速度還快,我的世界剩下強風和堅硬的石頭。
我踩空。嚴格來說只是跌倒。我的身體因為跌在結實的地面而傷痕累累。我四處尋找山壁上突出的樹枝,嘗試爬回步道。幾分鐘後,我的手指緊緊抓著枯竭的粗枝,當我使力想要向上攀時,樹幹應聲斷裂,地心引力再次呼喚我。
我再次跌落,肺部的氧氣似乎無法提供足夠的份量給我。我已經習慣頭暈目眩,但我的視線朦朧不清。當我目光聚焦時,我看見左小腿露出一截白骨。
某處我可以聽見攀爬的聲音。我試著抬起手臂,但卻使不上力。汗水隨著鮮血從我臉上滑落。而他就站在我旁邊,俯視著我。伊森。
「幫幫我,」我嘶啞地懇求他。「我骨折了,不能走路。」
伊森跪在我身旁。有幾分鐘,陰影讓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他在我旁邊尋找某樣東西——我不知道他在幹嘛。每當我試圖轉頭,我就會痛的張不開眼瞼。爾後,冷冷月光照亮他的側臉。他從我的包包裡拿出手機——我可以看見凱特絲蓓包包上的圓點。
「這裡收不到訊號,」我說。痛楚從我左腿迅速蔓延。「求求你,走去停車場後趕快打給救護車。」
他低頭用漠然的神情凝睇我,他的臉在螢幕的冷光下格外詭異。無神的模樣猶如他不認得我是誰。由於某種領悟,我察覺這時的他比剛剛在懸崖上的他還更令我害怕。我開始哭泣,身體顫抖,疼痛隨著啜泣聲一同釋放。
「我真不敢相信妳這樣逼我,」他的語氣既空洞又失望。「我為妳做了那麼多。我根本不希望事情演變成這種局面,莎丹。」
之後他靠向我,解開我領口上的鈕扣。他的手指緊緊抓著我喉嚨上的項鍊,他用力一扯,頸鍊立刻斷裂。
「還給我!」我大吼,每次呼吸伴隨難受的疼痛。「還給我,你這混帳!」但他已經退開回到陰影。夜裡的星星發亮,它們的光明驗證自身的璀璨。在我眼裡的星光猶如呼應我的脈搏一閃一亮,亮、閃、亮、閃。
他又返回,俯看奄奄一息的我。對我而言他不過是黑鴉鴉的障礙物。他的手裡有塊石頭。當他高高舉起那塊凹凸不平的石塊時他停頓。
「如果我不能和妳在一起,那也沒有人可以擁有妳。」他說。
我閉上雙眼,當那硬物用力砸在我的腦門上時,我甚至可以聽見它在空中呼嘯而過的沙沙聲。
在我放聲尖叫之前,眼前是片無法直視的白亮——彷彿煙火在我面前綻放——轉瞬,我的世界突然消失,只剩黑暗。
【延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