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喬德來說成為隊長而言事關重要……

書名:墮落王子外傳:你我之間 Green but for a Season
作者:C.S.帕卡特 C. S. Pacat
譯者:吉娃娃

【內容介紹】

危城之戰發生之際,軍隊裡的每個人都在計劃自己心中的安排。

因為戈瓦爾侮辱王儲被逐出隊伍時,隊長成了長年跟在羅蘭身後的喬德。對於喬德而言,他始終認為自己的出身能有今日的地位,全部都要感謝羅蘭的給予,縱使他在別人口中是冷酷無情的長官,但對於喬德而言,他相信羅蘭和他哥哥一樣有資格成為王者,但前提是他需要經歷更多的磨練。

回憶裡他想起自己的卑賤的存在,這時隊裡的愛默里克成為喬德渴望觸碰的存在,兩者之間是否有一絲的機會?喬德一方面提醒自己不該好高騖遠,一方面想著不再孤單的夜晚,也許貴族和賤民的身分除了是環境賦予之外,更多時刻取決內心的聲音。

時間背景發生在墮落王子Ⅱ:危城之戰》中途, 總計有四則短篇故事,目前《墮落王子外傳:夏日之宮》電子書已經上市。


晉升成為王子衛隊隊長一事對喬德而言意義非凡,對喬德來說是種小小的肯定。喬德是身手非凡的戰士,他對王子絕無二心,但忠誠不能為他的存在增添什麼色彩。隊長原本該是貴族之子——而王子衛隊也很詭異,頂多是各方人馬濫竽充數罷了。

當隊長徽章丟向喬德時他差點沒接到。「對於我下的命令,最好盡快完成,當我叫喚你時沒有遵守指令,你會知道下場如何。」王子輕蔑的瞟了滿身汙垢的戈瓦爾一眼。

母庸置疑。王子讓這龍蛇混雜的部隊灌注得以信服的威嚴,征服他們的謠言和訕笑,並讓阿奇洛斯奴隸的臉上留下震驚的神情。當戈瓦爾落魄的被趕出營區時,眾人只能束手無策對他行無聲的注目禮。

之後,他們不得不耗費半天的時間去趕已經嚴重落後一天的行程。喬德向士兵們大喊收營,爾後要他們繼續加快速度,他把羅倫斯丟到馬背上,命令歐爾蘭向睡過頭的安德烈潑桶冷水叫醒他。部隊終於有個軍隊的樣子,他們一再練習陣形,而他不厭其煩提醒他們是王子衛隊,戰鬥時保持進攻時的陣形。

「從隊伍裡找出閒到發慌的四個人,讓他們捎信回去。」喬德令。

歐爾蘭嘻笑。「他們的屁股註一?你需要我——」

「不。」喬德打斷他要說的話,畢竟已經認識歐爾蘭好幾年,知道他打算說些什麼。

抵達紮營地區,攝政王的士兵們已經從方才的訝異中回神,行軍時足以發覺他們逐漸偏離起初雜亂無章的指令。他們多數人對於這群士兵所知不多。戈瓦爾起先對他們下令是離開原本的道路即可。喬德手邊是一群需要管理的烏合之眾,坐騎沒有綁妥、帳棚裡傳來嘶啞的呼喊,而當中不停傳來對於王子的罵聲——那個狗娘養的冷血金髮婊性冷感的混帳東西

夜幕靜謐地垂下,篝火在帳篷的中央奮力燃燒著,喬德發現自己獨自一人坐在樹旁的營地邊緣。

在這片寂靜中,耳裡傳來樹葉沙沙的風吹聲,比營地吵雜的說話聲還要響亮,不遠處的篝火勾勒出帆布帳篷的陰影,還有不停晃動的人影。不語的隊伍訴說著即將執行的陰謀,可想而知攝政王的軍隊在接下來幾周一定又會惹事。

喬德拿出沾滿泥污的隊長徽章,低頭的望著。

攝政王要求他們到邊界只為了打敗仗。偏偏參戰的一群人中又基於非自願的情況下上場。縱使有驍勇善戰的長官帶領,光是保持紀律就已經有難度,何況還要反擊四面八方的突襲更痴人說夢。

當王子將徽章丟向喬德時,他已經了解自己眼前的燙手山芋。喬德知道王子的想法。

接著,他伸出指尖試著觸碰空中搖曳的星火,露出笑靨。

一根樹枝折斷的聲響霎時在他耳際冒出。

他趕緊將徽章收好,對於被人看見剎那的自豪感到羞赧。

「隊長。」愛默里克喚道。

「士兵。」整天下來他對於職稱已經耳熟習慣了,但從有著貴族口音的愛默里克說出又是不同感覺。

「我希望這樣的舉動尚無冒犯到你。我跟著你到這,是想要向你表示祝賀。這個職位是你應得的。老實說……我認為你是這群人當中最有實力的一位。」

喬德輕輕地發出幾聲笑聲。「謝謝你,士兵。」

「我說錯什麼了?」

「第一次有貴族稱讚我。」

熟悉的表情在愛默里克的臉上出現,但他沒有因此轉移視線。正值十九歲,愛默里克是典型的貴族之子,第四個兒子,無法繼承任何名聲和財富,注定要進宮獲得一席之地。

「我實話實說。我尊重你所下的任何命令。」他的雙頰揚起喜樂的紅潤。「我會努力做好每件事情。」

「做得好不是什麼難事。不過你不用幫我戴高帽。只要認真工作就好。」

「是的,長官。」他驚慌的轉身離去。

「話說回來?」

愛默里克轉身。臉頰上的瘀血在月光中顯得格外暗沉。自從他進到軍隊,他幾乎是每場戰鬥的受害者。攝政王的士兵以他為目標,任何衝突都以愛默里克作為中心向外擴散。

「早上戈瓦爾一事與你無關,不是你的錯。是王子做出自己的選擇。」

「是的,長官。」愛默里克說,雙眼在淡淡的月光下有些無神。

 

與多數的士兵相同,喬德因為奧古斯才會在羅蘭底下聽令。

憶起過去自己曾試著讓人印象深刻。奧古斯是眾人回憶中從未消散的美好,他璀璨的猶如星辰般目不暇給,直到星光殞落。那時的喬德還很年輕,能力頂多被人聘用為商隊的護衛。奧古斯在不遠處看著他和別人打鬥,見識到他的潛力,拔擢他並進入軍隊受訓。大概是當時的隊長和喬德說——由王子口中轉述。至今,喬德始終記得。在首都賣力工作的喬德,以外人的角度見證王子衛隊興衰——他們每個人曾是萬中選一的騎士,精心挑選,各個都在貴族裡受過良好訓練,當他們行經宮廷的大門時,光芒從他們身上穿的盔甲閃閃發亮。

當奧古斯王子戰死沙場,幾年內過去的磅礡逐日消彌、萎縮。年輕貴族勢力的捨棄王室的章徽,轉而投向攝政王。攝政王在這期間一步步的拓展權力,畢竟下任繼承人——羅蘭——年僅十三歲的他根本毫無能力,既沒有影響力也沒有統轄軍隊的氣魄。湛藍金黃飄揚的旗幟成為雲煙,收在角落裡只有塵埃陪伴。

整整兩年,王儲的旗幟從未升起,只有屬於攝政王的朱紅標誌,隨著光陰流逝,人們忘記曾有段時間,宮廷裡的人們胸前戴著星徽引以為傲。

那時他在營房裡坐在椅子裡準備穿上盔甲,但喬德被一陣馬靴踩踏的腳步聲打斷——爾後一名感覺準備將男人踹下椅子的男孩進門,金陽般的髮色,雙瞳因為瞇眼而無法看見瞳色——

「殿下。」他慌忙的行禮。

「我兄長底下的士兵都去我叔叔的宮廷服侍他。為什麼你留下?」

這時的王子十五歲,正在發育的青春期,臉上的輪廓逐漸擺脫稚嫩。不過嗓音還有些尖細。

「攝政王只要最好的士兵。」喬德回應。

「假使我的兄長注意到你,那你一定不錯。」他的藍色雙瞳從頭到為凝視著他。「我要你加入我的王子衛隊。」

「殿下,我沒有任何手下——」

「再者,我要你跟隨我,那是因為需要你的能力,而答案?」

王子抬頭仰望他。喬德頓時感覺整張臉全是塵土汙垢,衣袖上縫補的布料、盔甲上耗損的扣子,提醒著他的身分——甚至回應時他都沒有回神。「遵命。」

當他抵達王子的集合場時,才意識到王子需要的能力是什麼:愚昧。簡直就是各種垃圾的聚集,酷似一群雜種狗被抓到這比廢。叫醒胡維時他還會夢囈,而要叫醒羅薛爾的話,得把他浸到水槽才能讓他清醒。他想起歐爾蘭,這名壯漢兩年前在首都的民兵團中被開除。

然後他看見胡維是位神箭手,以及羅薛爾可以用一眨眼的時間丟刀。羅薛爾抱持清醒,歐爾蘭搖搖晃晃的走到他身旁坐下,隨後喬德發現自己融入人群和其他弟兄一同用鐵盤享用燉菜。「不要想你做的好不好,至少你的辦事能力和你這張臉無關,」他說。「沒有惡意。」

六個月後,喬德跟隨王子進到私人訓練場,服從他下的任何指令。「和我戰鬥。」

他抽出劍準備做做樣子。喬德一點也不想傷害繼承人。有誰想知道劃傷王子嘴唇的護衛下場如何?

「你不是個戰士,」喬德說。幾分鐘後他從訓練中的木頭人拔劍。「殿下。」

「我一直在練習。」

那是五年前的事情。那時的他從沒想過有朝一日,二十歲的王子會對他說你是護衛隊的隊長。王子的手觸碰他的肩膀,這次他的雙眼與他平視。

這是認識以來和這名年輕的男孩最親密的一次。除了王子有時在訓練場上把他甩在地上,然後伸手要他再次起身接受下場打鬥。

 

「你對他下了什麼藥?」歐爾蘭說,朝著愛默里克的方向示意。他看去搖搖欲墜,雙眼飄渺,他跌坐在地,藉由扶著一旁的樹身才勉強站起。他竭盡所能的維持動作,直到再次邁開步伐。眼前的筋疲力盡的男子根本看不出是從前嬌生慣養的愛默里克。

「沒說什麼。」喬德道。

努力工作。對於他逼迫自己工作,喬德感到佩服。愛默里克忙碌了一整天,終於可以休息時他立馬癱坐在地,他整夜清潔盔甲、為補給品清點數量,而早晨時還要一同行軍。他一無所獲,這是不可辯論的事實,因為他必須聽從年紀比自己小的長官——和其他人遵守同樣的命令。

「他們派貴族來戰場?」當愛默里克成為一員時胡維問說,望著愛默里克,猶如他是朵鮮花般一折即斷。而喬德淡淡地回應。

「別管了。」王子要求愛默里克在這,所以愛默里克才會在。不管王子腦中有什麼瘋狂計劃正在執行,最好不要干涉太多。

愛默里克向他祝賀後又過了兩晚,他找到喬德並站在他身旁。「我已經幫戰馬都打理好。如果還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做,我可以——」

「坐。」愛默里克聽令。有些尷尬。喬德遞出一杯劣質酒給他。愛默里克不發一語。而在每天的用膳時他會坐在喬德身旁,一同陪伴篝火,逐漸成為一種習慣。起初,喬德在他一旁感到無所適從,這位年輕的貴族很安靜,而身旁的人聲吵雜。

他們之間沒有什麼對話。兩者的階級還有環境相差甚廣。偶爾,愛默里克會打破沉默向他提問,而喬德意外發現自己可以侃侃而談的回答。漸漸的,喬德會不自覺的搜尋愛默里克的身影。就算愛默里克犯了錯,但他同樣的錯絕不再犯。我會努力做好每件事情。當喬德給予建議時,愛默里克會仔細聽從,甚至入夜後其他人入睡時他仍熬夜訓練。

而成效得已看出,由於愛默里克的堅持不懈,他的行為和姿態已經不同以往。喬德認為,或許這是在王子手下而激發的潛能,讓愛默里克意識到自己體內的頑強與好勝心。愛默里克的下盤更加穩固,坐馬時不在左右搖晃,現在的他不會一擊就倒地不起——偶爾還是會。

其餘的時間裡,如果他沒站起來,感覺愛默里克像是羽毛般脆弱且不堪一擊。

「你最好在他受傷以前幹他。」歐爾蘭說。

 

眾人很快意識到王子在未獲得叔叔的意見下重整王子衛隊。當時的宮廷風聲鶴唳:年幼的王子領著一群流氓地痞騎著馬,邀請他們進入與自己‎扞格不入的宮廷,讓他們和他共同生活成為他的私人護衛。想想看平民配戴王子的章徽?攝政王可不開心。議員們不樂見。更重要的是攝政衛隊討厭。攝政衛隊的士兵全來自仕紳階級的貴族。他們認定王子衛隊的成員一個比一個還要卑賤,廢渣、米蟲的他們卑微的不配獲得徽章。如同,愛默里克用上流社會的口音喊的隊長一聲,過去年輕的貴族沙崙文想到和喬德同樣的身分,便厭惡的對地吐了口水表達輕蔑。

宮廷裡的內院擠滿了人群和揮舞的旗幟,兩個派別的人馬個別占據一方地盤,嘶吼和怒罵不僅來自內院,還有上層走廊還有階梯間的人聲。喬德經過時刻意撞了沙崙文的肩膀,只管前進並故意把沙崙文留在身後。

喬德冷哼了一聲,衝突一觸即發。眨眼間和攝政衛隊的人扭打成團。因為裝備而打、因為地盤而打,他要替王子衛隊爭一口氣而打。同樣的也令攝政衛隊不爽。

干戈撞擊的聲音響徹雲霄。當沙崙文衝向前時,喬德幾乎來不及回擊,無論是轉身還是防守,對手的速度極快,沙崙文的攻勢也相當猛烈。

縱使迅雷不及掩耳,但喬德獨自生活已經好幾個年頭。他早已摸透生存法則的結構。他見過的世面比沙崙文多太多,在他第一次猛攻迴避後,他注意到下盤的弱點,於是伸腿絆倒沙崙文,剎那武器從他手中滑落,簡直和在訓練場滑倒一樣可笑。

當下,嬉笑聲頓時從圍觀的人群嘴角中消失,不安的沉默蔓延開來。沙崙文臉頰脹紅,惱怒的瞪著歐爾蘭,看著他們露出嘲笑的神情使他憤恨難堪。「你準備被吊死吧!」沙崙文說。「你們每個人都等著上斷頭臺,因為你們連屎都不如。而我可是貴族之子。」

「去找王子。」歐爾蘭說。

王子的地位遠高於沙崙文,也許這時歐爾蘭最先冒出的想法。喬德被攝政衛隊的人馬壓制,當他回神時自己已經在蕞爾的地牢裡。他坐下背對著牆,雙臂搭在膝蓋上等待命運的安排。他可以看到牢房外面的通道和盡頭向上蜿蜒的樓梯,原本明亮的餘光逐漸黯淡成為幽暗。夜晚帶走了視線,他伸手不見五指,看不到護衛在哪,即使對方是他認得的人也一樣,更不用說其餘的牢籠裡是否有自己的朋友為囚。他感覺無助、脆弱和不堪一擊。

當他惺忪的張開眼時發現有人站在自己的牢籠前,一名男孩獨自下樓到這不屬於他的環境,試著找到喬德,而喬德也趕緊起身以便讓人看見自己。

「你先出手的嗎?」

「不是。」喬德答。

「那我會處理好一切。」

喬德望著眼前的男孩。十五歲的他,大概只有自己四分之三高,唇上汗毛不見蹤跡。但他的承諾卻充滿力道。

早晨,喬德從牢籠釋放,回去後王子衛隊的成員爭先恐後的包圍他。等他坐好後,紛紛遞給喬德酒杯,每個人的嘴巴都在說話,相爭泌背地說著他們自己渲染過的版本。

喬德找到嚼舌根裡的重點:王子說的話對抗沙崙文的指控。可想而知沙崙文火冒三丈。畢竟王子親自擔保喬德。議會所有議員齊聚一堂,王子用妙語如珠的文字說服了他們。我可愛的姪子,我們相信你所言不假,但事不過二,假如類似事件再次發生,王子衛隊立刻解散最後攝政王說。

喬德那晚喝下幾杯烈酒,將杯中的液體倒滿時,他對著歐爾蘭說。「我不笨,他們準備利用這點摧毀王子衛隊。」

要一併擊倒的方式有很多,無論王子還是護衛們都一樣。歐爾蘭沒有回應,半晌他緩緩開口。「我有說過為什麼我會被民兵團開除嗎?」

喬德搖頭。

「因為我叫貴族去吃屎。」

「王子的反應是?」

「他說他同意。」

喬德吐出一大口氣。「他實際上說了什麼?」

「他說要是我在衛隊中犯了錯,他會親自解決我。」

「這還比較像是他會說的。」喬德回應。

「他是個鑄鐵賤貨。」歐爾蘭用驕傲的口氣說著。

「他還年輕註二。」喬德皺眉,因為王子無意間表現出脆弱的一面,因為年輕所以沒有察覺自己暴露的弱點。他是為了捍衛你。他心裡的回聲提醒。但他不過是個孩子,出鋒頭還不如縮緊脖子。攝政衛隊不僅強大而他們的不滿也不容小覷。而喬德也注意到王子衛隊的成員,不過是個男孩沒有設想周全的掙扎罷了,他們不過是眾人唾棄的存在,一盤散沙是無法有任何成就。

「只有智障才會給你和我這種人第二次機會。」歐爾蘭說。

 

喬德不是不知道愛默里克在看他。他的餘光注意到他的眼神。所以他偶爾會轉頭和他四目相交。

一群男人聚在一塊時,他們的臉都有幾分相像,除了歐爾蘭的臉看去像被刀割過似的,當休息用餐時,愛默里克會和他那掛的人坐在篝火旁,然後望著手裡杯中搖晃的酒液。

他喜歡愛默里克曬傷的下巴。他喜歡愛默里克戴了整天頭盔後塌陷的頭髮。他喜歡當他遠眺他時,愛默里克也轉頭回望著他。當他們看著彼此時,午夜夢迴的美夢似乎成真,但終究是場夢,因為愛默里克是他不能高攀的貴族。

他從貴族身上得到的不外乎是幾句注意,士兵把馬鞍放在那。他不懂為何一位貴族要注目一位地位下賤,甚至毫無特色的人身上。高貴如他的人會在浮泰茵養一個屬於自己的奴隸,白日有他的陪伴和玩樂,晚上有他的溫暖和撫慰。

話說回來,長的美醜在沙場面前沒有多大的意義,畢竟棺材裡裝的人是死人,哪管樣子好不好看,可能不久後他們會被一堆亂石砸死或是被怒氣害死也說不定。

他們至今還活著,全是因為金髮惡魔下令他們從早到晚練操,即使在強壯的人也會疲憊不堪,遍體泥濘,甚至無法咒罵害他們累到頭眼昏花的王子。

愛默里克正走向他。

喬德旁的位置空著。愛默里克坐在空位上。他們面前的篝火冒出濃濃黑煙,橙色的火光照耀。喬德遞出他的錫杯,愛默里克接過時並抿了一口,但因為喝下的不是水而是酒被嗆到。他咳嗽的原因可能出自高雅的味蕾噁心這種劣質品而不是酒精。愛默里克摀嘴,試著返還酒杯。

「你可以慢慢喝。」喬德說。

「我會努力,」愛默里克答道,過了幾分鐘的停頓。「我會繼續努力,直到夠好為止。」

喬德凝視因為疲倦下垂的肩膀,臥蠶下的黑眼圈,捲曲的髮絲因為頭盔的悶熱而被汗水浸溼,愛默里克的手指緊緊抓著杯身,曾經嬌貴的掌心因為連日幾周的訓練,而磨去了細緻留下了粗繭、疤痕,整天忙碌的軍旅生活在他的指甲縫間留下過去不曾積留的塵土。

營區的另一端,王子雍容華貴的下馬,完全沒有被白天的操練擊倒,依舊維持高傲的姿態。他的靴子上仍然一塵未染——想也知道。

「這和你想的不一樣?」喬德問。

起初,感覺愛默里克不想回答這問題。「我以為會在宮廷獲得文官的職位。」

「那為何加入衛隊?」

「羅蘭和攝政王的人馬明爭暗鬥著,你會站在你覺得獲勝的人那邊,然後讓你可有可無的兒子成為敵人的籌碼,以便得到更大的利益。」

愛默里克的臉頰泛紅。這是第一次他對喬德說的話無關讚美和感謝。「我很抱歉,我不該——」

「你很重要,」喬德說。「你比這裡所有人還要努力。是王子親自要你入伍的。」

「王子不是我想打動的人。」

語畢,寂靜縈繞在他們身上。眼前的烈火繼續,夜的寒意似乎在提醒他們的孤獨。

「我希望你加入。」喬德說。

「還有呢?」

「你是桂恩議員的兒子。」

「我不在乎血脈。」愛默里克回應。

「你應該要關心。」

「為什麼?你在乎嗎?」愛默里克反問。

「我是你的隊長。」喬德道。

「所以你的軍階比我高。」

「算了吧。」喬德打趣,笑著拿回自己的錫杯,準備喝下一口。

「我一直想著你。」愛默里克淡淡說了一句。

喬德咳了一聲。有種曖昧的氛圍在空氣中瀰漫,他的脈搏比平時跳得更快,這讓他由衷地感到愚昧。愛默里克願意和一位地位下賤的隊長說話而不覺得羞愧——不像喬德和貴族說話的樣子酷似舌頭打結般難堪和尷尬。

「你有注意到我嗎?」愛默里克說。「還是你喜歡王子?」

他曬傷的下巴倔強的朝了王子的位置示意,即是在晦暗的火光下那顆金黃色的頭髮在營區中也不難忽視。喬德看著他長大,如同這裡多數的弟兄,但此時此刻喬德和愛默里克分享的事物充滿隱私性,在此同時,對於那些旁觀的人而言似乎也顯而易見,畢竟大夥又不是瞎子。

假使愛默里克是馬童,喬德會立刻和他打炮,但現實是愛默里克的身分階級對喬德而言猶如國王的存在。光是愛默里克本身的地位和影響力就遠遠壓住只是隊長的喬德。貴族和低賤的隊長沒有什麼可能性,縱使他們真的共度春宵,那會是場無法想像的災難。但最恐怖的莫過於——拒絕貴族邀約。比把貴族帶上床快樂還慘。桂恩議員絕不會讓喬德這種貨色坐在他身邊,遑論和他兒子做愛。

他望著愛默里克精緻小巧的面容、豐滿的朱唇,額頭上凌亂的捲髮,他的一切讓喬德渴望用指尖去觸碰、感受。

「你知道我時常看見你的好。」喬德回應,雙頰的紅暈讓他的體溫上升。

「我的好……」愛默里克說。

「就算是王子,他也是個男人。」喬德繼續。

「只有你會這樣認為,」愛默里克回答。「他是座雕像。冷血是他唯一的感覺。」

喬德遠望王子。他的確像是毫無瑕疵的雕像。感覺那天宛如昨日般,即使王子冷酷但他卻願意給喬德一點憐憫,讓他有個機會追上他的腳步。

「從他十五歲開始,我就在他的底下做事。」喬德聽見自己開口。

「那是因為你沒有其它選擇。」

平時,喬德會說些正面的評論補充。他知道讓愛默里克進入王子衛隊等同降級他的身分,因為裏頭沒有人和他一樣是貴族,孤苦伶仃,同樣沒有人會願意降低身子去認識他。議員之子原本可能和王子同進退。即使這名王子是鑄鐵賤貨也一樣。愛默里克被王子拒絕後,成了任人使喚的二等兵。於是他找上隊長,因為喬德有可能是在軍隊中與自己位階最相同的男人。

愛默里克不會了解像喬德這種出身的人,能配戴星徽是多麼光榮的肯定,更不用說晉升成隊長更是夫復何求。

「他是我的國王。」喬德說。

 

他們都記得——幾周以來的侮辱、刻意的毀損,攝政衛隊粗暴的肢體動作。攝政衛隊弄壞他們的設備,他們不發一語;攝政衛隊破壞他們的武器,他們毫無怨言。當沙崙文尿在他床上時,歐爾蘭阻止胡維去找他算帳。

起先幾周和攝政衛隊的人一同行軍不算什麼折磨,直到他們大言不慚地把王子衛隊趕出訓練場,他們只能忍氣吞聲的壓抑那些屈辱和怨懟。他們唯一能有的反應就是默默承受,別無他法。為了保留王子衛隊他們只能忍耐。王子把他的名聲放在他們每個人的拳頭裡,他們會為了他做正確的事情。

和沙崙文打架過了三星期,事情發展到白熱化的狀態。喬德發現自己和其他王子衛隊的六人站在軍營房前,對面是奧汀議員和沙崙文,以及身後一群拿著火炬的軍人。

當門打開看見歐爾蘭,喬德發誓自己嚇傻了。因為沙崙文指稱王子衛隊的某一人正在和床上和寵奴——一名女人溫存。

他想到早上時常取笑歐爾蘭的洗衣婦夏兒,或曾經給歐爾蘭一條麵包的廚娘艾爾莉。和歐爾蘭一起打炮的才不是什麼寵奴。有什麼人會願意冒著斷頭的風險和有張牛臉的歐爾蘭做愛呢?

如果是宮廷裡的淑女,那她會和歐爾蘭一同被驅逐。假設歐爾蘭幸運的話,頂多受到鞭刑伺候。假使真的和貴族的寵奴有一腿的話,他一定會被處決。無論哪種,王子衛隊勢必解散。開門時歐爾蘭已經完事,而佈局也在開門的剎那開始——沙崙文凝望時的驚嚇。

士兵們佔據門前。在門完全被打開時,喬德有幾秒時間可以看著現場每個人的神情——他的眼神震驚且無所適從——直到房門敞開讓全部攤在陽光下。

有那麼一刻,全部的人目瞪口呆。

不堪一擊的木門後方沒有躲藏的空間。營房不大,根本沒有藏人的機會,所以眼前的人就是醜聞的主角。一切公諸於眾,歐爾蘭是他第一眼所見,而他比喬德想的還要赤裸。當然有人陪在他一旁,帶著女性才有的雅帽。但對方不是性奴而是胡維。

「嘿!」胡維喊。

「這又沒什麼。」奧汀議員對著浪費他時間的人表露不滿。

「攝政衛隊再一次錯怪我底下的士兵。」王子對著議會成述。

他溫和平淡說著。那種安撫的語氣讓在場的議員們感同身受,甚至減緩他們對於開會的不滿。「我只是犯錯了——」沙崙文辯解。

「還犯了兩次。」王子接續。

他的位置在叔叔的一側,年紀僅是一名男孩,臉上純真的表情看去與世無爭,陽光般一樣燦爛的金髮配上天空般湛藍的雙瞳,他的聲音依舊充滿柔情,對於沙崙文而言猶如蜜般滑進自己的咽喉,於是他下意識地望著可以拯救他的恩人。

「議員們——」

「表兄,你已經讓你的家族蒙羞了,」奧汀議員皺眉說著。「議會存在的目的不是為了這種小事開會。」

其他議員紛紛點頭,同意他說的話。他們五位老頭子開始竊竊私語,最老的一位議員賀羅德說:「我們會好好討論王子衛隊一事。」

回到營房,喬德遞給歐爾蘭一件襯衣,不說一字。

「我剛剛不是在幹胡維,」這時胡維出現。「我是在幫他試帽子。」

「王子說每個人都會。」胡維疑惑說著。

「至少你身上還有東西可以遮。」歐爾蘭告訴他,套上襯衣。

「王子要你到歐爾蘭的房裡,」喬德推論。「穿的像女的?」

隔天早晨,王子衛隊的成員各個穿著整齊的軍服聚集在庭院,鈕扣發亮,靴子舒適好穿。消息如同野火般開始燎原:沙崙文被下派到瑪曲斯,攝政衛隊的麻煩解除。他們出了一口氣,議會頒布法令,下令攝政衛隊的人不准冒犯王子衛隊。

喬德看著王子進入庭院時,所有人立刻站挺身子,排好隊伍。為了他拿出最好的一面。那時沒有任何雜音,只有微風中飄動的星輝旗幟。

爾後王子開口。「現在要慶祝還太早。我給了你們不同以往的權利,而我不打算濫用。我會比過去還要更加努力,所以我要我的王子衛隊也有最好的一切。」

他巡視時停在喬德面前,他們倆人的目光交會。

「胡維的腳踝很美。」喬德說。

「我說過我會處理好。」王子回應。

 

王子的帳篷是由乳白色的布料搭起,頂端的飄揚的藍色三角旗幟,門簾被繩索拉開,人們進進出出,報告、聽令、迎接使節或接受補給。進到帳篷裡面之前,喬德看見裡面的景象。

地圖上有兩顆頭正彎腰仔細研究的人,一頭有著濃密的黑髮,一頭有著豔陽般的金髮。

王子獨自和服侍他的阿奇洛斯奴隸一同在帳篷裡。阿奇洛斯奴隸低聲說些什麼,他氣定神閒的說著想到的策略。王子全神貫注,點頭表示理解。他的眼神注視阿奇洛斯奴隸的手指在地圖上畫上的地界。

喬德印象中從未見過王子如此溫和、友善的與人對話。王子沒有寵奴,年少時沒有,長大時依舊沒有。霎時,喬德感覺自己打擾了非常私密的時刻。他們的靜默沒有一絲尷尬,也因為安靜使他留意到兩人靠的多近,肩膀幾乎就要觸碰到對方。

「殿下。」喬德說。

聞聲,他們同時抬頭。雖然是兩個不同的人,但他們臉上被打擾的神情卻如出一轍——對於突如的叨擾感到好奇——王子開口:「隊長,報告。」

補給品和消耗品維持穩定的數量、訓練進展順利。稍早,喬德對一位是攝政衛隊的士兵進行紀律懲戒。他仔細對該軍說明何謂紀律,但他沒有對王子強調這點。語畢,王子對於落落長的報告在腦中獨自分析片段和事項,之後開口。「保守的結果。如我所想,看來殺雞儆猴的成效還不夠。」

「報告完畢,殿下。」喬德回應。

縱使他們離開帳篷,兩人親暱的氛圍似乎還瀰漫的空氣中。

阿奇洛斯人方才也全程聽進報告的內容——恰似他也是長官。他的烏黑瞳孔中有著滿載的柔情,對於目前所處的位置和身分,即使複雜但他卻學會享受。而王子容許這樣的認知,既使他總是一再拒絕他人的好意。

喬德低頭看著地圖。

上頭一堆陌生的符號,是他不認得的地標和政治速記。有一半是他這一生中未曾見過的小圖,其餘則是對喬德毫無意義的劃線。他知道自己的字跡,了解自己在地圖上假想作戰位置會怎麼記號,但眼前這張地圖呈現的複雜度讓他頭眼昏花。

他是衛隊隊長。他知道怎麼安排訓練、物資的發放。他知道天象呈現的時間、組織隊伍、由誰站崗或行軍越過山頭都難不倒他。

但大規模的作戰卻不在他的範疇。需要的是豐富的歷練——藉由歲月累積戰略分析和指揮士兵的將軍。阿奇洛斯奴隸就是。王子願意學習,吸收異國給予的新知識,然後建立出屬於自己的計謀。

他們在這裡演練喬德始終無法觸及的策略,他們的世界對他來說實在太過浩瀚。

「隊長。」愛默里克出聲。

喬德抬頭看著一身軍裝的愛默里克。即使穿著簡陋的軍服,愛默里克仍不失貴族的風範。夕陽逐漸消逝在地平線下,其他人紛紛高舉火炬照亮,炫亮的火光猶如稍早在王子帳篷進出的人們,吸引喬德的目光。愛默里克的面容被搖晃的橘火照耀,當他進到帳篷時喬德意識到這裡只有他一人。

「我可以解釋,如果你願意聽的話。」

喬德臉頰泛紅。愛默里克沒有看桌上的地圖,但他了解意思。

「你幫了我,」愛默里克說。「我剛來的時候是你幫了我。」

愛默里克的身後是竭力被火炬驅趕的黑夜,外頭原本紛擾的音量在不知何時已經降低,多數士兵已經躺在帳篷裡休息。

愛默里克站在王子原先站的位置,喬德認為這是愛默里克的天性使然,這部分的他清楚知道各家則徽章標誌,軍事的標記和領地的界線與分配。

喬德感覺自己是個騙子。眼前的世界不屬於他,假使戰火點燃,他只希望自己站在正確的一邊,竭盡所能的為效忠的人得到勝利。於是他仔細領聽地圖上每個符號的解說。

事實證明,愛默里克是很好的老師。他先建構看圖的基本知識。這為喬德建立起很好的基礎,而愛默里克這時也慢慢分析和解釋各個圖示,於是原本陌生的圖案在喬德眼中開始闡述本身的含意,他一點一滴理解,知道的感覺很好。當帳篷歸於寧靜,他們的教學結束了。

「謝謝你,」喬德道謝,但自覺言不及義。他默默地補充、尷尬的說。「這對一位隊長很有幫助。」

霎時,兩人之間的靜默留下曖昧而不是生澀。愛默里克的眼光盯著喬德的雙唇。當接吻發生時,喬德只記得那雙熟悉的瞳孔有著滿滿的慾望,喬德扶著他細緻的脖子,好讓舌尖品嘗他的滋味。他可以感覺到愛默里克的身子發軟。喬德將他拉向自己,將長久以來的遐想具現化,他用朝思暮想的方式吻著眼前的男孩,這個吻持續了很久。當他終於退開時,愛默里克因為還在喘氣,雙頰的紅暈顯得格外分明,雙瞳裡的渴望仍未減少一分。

喬德驚覺自己是個白癡,此時此刻自己不知該說些什麼。

「接受我,」愛默里克開口,在他挽救之前。「我會讓你感覺很好。」

愛默里克的手伸向喬德的皮帶。帳篷的門簾沒有放下。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一時之間讓人手足無措,喬德的唇上還可以嚐到方才的甜蜜,那樣的滋味仍讓他六神無主。

喬德的手壓住愛默里克的手,然後借力使力抬起他,兩人得以平視對方。愛默里克感到疑惑,神情表露羞赧。「我不懂,我以為你——」

「我接受你——我——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邀你到我的帳篷。」喬德說話的語氣因為情慾而顯得嘶啞,因為這也許是愛默里克期待的甚至渴望發生的事情。「不過我——是個和你出身相差很大的男人。也許我不會是你想像中的那麼好。但我說看見你的好是認真的,別無它意。」

愛默里克不語的凝視他。喬德感覺自己應該立刻消失才對,站在全是由王子的絲綢佈滿的帳篷顯得格格不入。愛默里克是貴族,但在某種程度上也只年輕氣盛的男孩子,他的倔強、熱情和堅持讓喬德打從內心肯定,而在某種程度上,他也和自己一樣出現在錯誤的此地。

「好——我是說沒問題,如果你——好的。」愛默里克退開一步,還有點喘氣的他仍尚未穩定呼吸。他望著帳篷接納的黑暗,視線轉回到喬德身上。「你先走吧,我會跟在後面。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人注意到我的。」他打趣說。

愛默里克走到地圖的一側等待,而喬德邁開步伐離開不屬於自己的帳篷,外頭原本一片漆黑,卻被火炬的明亮趕到遠處,他隨著火炬離開。

這裡,聚集了不同理念的士兵,王子衛隊和傭兵團一起紮營,兩者的距離太近,狹小的不容耐性,他想。如果發生衝突,必定會星火燎原造成許多不必要的傷害,但帳篷裡無論是誰,都準備盡其所能打一場勝仗。看去猶如一場謊言的結盟建立在這場危城戰役中,他們的希望和真實建立在不只一個人的承諾,而是他對所有人的誓約。喬德再次憶起方才唇上的滋潤,表示的期待和可能性,在那一刻他成為某個人的可能、成為含苞未開的美好,夜晚的孤寂被火光驅趕再也無法糾纏他。

 

註一:原文的Get the tail有無所事事的意思,同時Tail在字面上也有臀部一意。

註二:原文的Green常見的表示綠色,但也有其他意思,通常指人沒有經驗、新手等含意。在此也呼應書名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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