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愛吸血鬼 Vampires Never Get Old多數免不了一場打鬥,但訣竅是絕對不要讓他們落跑。

書名:戀殺 First Kill
作者:V.E.舒瓦 V. E. Schwab
譯者:吉娃娃

【內容介紹】

改編影集【一獵鍾情 First Kill】原著小說

身為費爾孟家族最年輕的吸血鬼,茱麗葉正處在轉化的階段。根據過往的經驗她會遇到命定之人,只要殺死對方並飲用死者鮮血便能真正成為吸血鬼一族。

這時茱麗葉的目光停在轉學生凱萊雅琵.班恩身上,她的背影、笑聲和面容始終縈繞在心頭上,究竟她是命中註定的人選還是茱麗葉的真命天女?

當兩人拉近彼此關係時,茱麗葉意外發現凱萊雅琵竟是獵人家族的成員,雖然兩位少女深受彼此吸引,但她們卻必須做好獵殺對方的準備。

這篇短篇故事收錄於《醉愛吸血鬼》(Vampires Never Get Old)。


 

 

星期五

凱萊雅琵.班恩有一頭俏麗的捲髮。

這是茱麗葉對她的第一印象。

不過她也注意到其餘細節。凱萊雅琵的小麥色肌膚光滑無瑕、耳垂懸掛的小巧白銀耳釘,以及她柔和的笑聲——這種宏亮的笑聲應該屬於身形比她大上兩倍的人才對——每當她思考時,便會不由自主地用修長的左手指尖觸碰右手胳膊。

茱兒當然會留意這些細節,畢竟她們每天都要一起上英語課,她坐的位置是凱萊雅琵隔壁女孩後方兩排的座位,只要抬頭便能看到見那頭捲髮。上個月她幾乎可以說目不轉睛地凝視,偶爾還能看到一綹綹髮絲掩飾的臉頰、下巴與笑容。

起先只是好奇。

斯圖爾特高中是間很大的學校,名副其實誰也不會注意到別人的地方。光他們這屆高三將近三百多位學生,其中只有四位新面孔。開學第一天的集會依序介紹新同學。其中三位的自我介紹和存在感讓她意興闌珊,兩個四肢發達的運動青少年和維持低頭滑手機的邊緣男孩。

然後是凱萊雅琵.班恩。

站在台階上的凱萊雅琵直視台下的學生們,仿佛已經準備好迎接未知的挑戰。穿梭在校園裡的凱萊雅琵,充滿氣勢且愜意的走著,她的每一步宛如已經把這當成自己家般輕鬆。

問題在於,茱麗葉不曾感到歸屬感,即使她生活在這將近一輩子。

前排兩方的女孩轉動她的頭,露出白皙的脖子,烏黑的捲髮也跟著擺動。

「費爾孟小姐,」教室裡傳來老師的聲音。「眼睛請看著考卷。」

全班露出嘻嘻的低笑聲,茱麗葉把注意力轉回眼前的考卷上,透過蒼白的雙頰近乎可以看出她肌膚下的血管。她很難專心,室內的空氣沉悶,她的喉嚨渴望滋潤,有人香水噴的太重、有同學正在敲筆,節拍器規律的聲音讓她感到緊張。有三位同學正在嚼口香糖、六位同學在椅子上動來動去。她的耳裡傳來棉布摩擦皮膚的聲音,柔和的呼吸聲此起彼落,三十位活生生的同學和她共處一室。

儘管上學前她吃過了,但她的胃仍在挨餓。

曾經早飯的份量讓她可以撐過一天。但那是以前——現在她的頭開始疼了,咽喉傳來的不適猶如正被沙礫淹沒。

下課鐘終於響起,每個人急急忙忙地想去餐廳,教室裡陷入可以預見的混亂,然而凱萊雅琵卻不疾不徐的整理。當她起身走到門口時,她回頭一眸,隨意的舉動恰似她檢查肩膀是否有落下的頭髮,她的目光卻停在茱麗葉身上,霎時茱兒感覺自己的心跳像個老舊引擎加速轉動。女孩沒有微笑,只是一抹不明顯的笑容,她的嘴角微微上揚,茱麗葉不禁露出微笑,隨後凱萊雅琵離開教室,茱麗葉覺得她死而無憾。

起身跟著女孩之前,她在心裡默念到十才動作。

大廳裡人山人海。

不遠處,凱萊雅琵的黑髮隨意的散開在她的背後,茱麗葉跟在她的後方,她發誓自己可以聞到女孩身上塗抹的蜂蜜乳液味以及化妝品牌棒棒糖的香草味。她的長腿優雅且緩慢地走著,而茱麗葉得加快速度才能跟上,每一步都在縮短她們的距離,途中茱麗葉努力想著逗趣或詼諧的話題,足以讓女孩聽完後發出悅耳的笑聲,她的腳踢到某樣掉在地上的配件。

掉落、被人遺忘的手鐲。閃亮卻不堪一擊的物品,茱兒不假思索的伸手拾起,當她的指尖觸碰到手鐲時。突如其來的燒灼感從手指末梢傳來,硬生生的劃開白皙的肌膚表面。她壓抑住哀號,屏氣並放下手鐲,她的手心已經出現一道紅腫的傷口。

是只純銀的手鐲。

她打顫,努力壓抑手掌傳來的痛楚,茱麗葉急忙改變方向,穿越人群躲進最近的化妝室。立刻到洗手檯面前用冰水沖洗不停顫抖的手。

冷水多少可以緩解疼痛。

她在背包裡翻找裏頭裝的不是阿斯匹林的阿斯匹林藥罐,找到後立刻倒出兩顆膠囊,隨即丟進嘴裡。等待明膠融化,藥劑的滲入讓她感到瞬間的緩和與解脫。

藥物的功能頂多是給溺水的人一口氧氣,意思是幫助不大。

口渴的症狀稍微減輕,痛覺慢慢降低,肌膚上的燙傷逐漸消失。

她抬頭望向鏡子,把一縷縷的金髮撥到耳後。她簡直和姊姊艾莉諾雅同個模子刻出來的。

只是她不像姊姊那麼美艷、迷人和漂亮。

她就是……少了些什麼。

茱兒細看,研究藍瞳裡綠色和棕色的斑點,還有散落在她雙頰上的雀斑。

哪種吸血鬼的臉上會有雀斑?

但她就是有,恰似顏料在她蒼白的雙頰上凝固成數不盡的黑點,儘管她非常努力避開陽光的洗禮。她還小時可以在外面到處亂跑,至少一個小時不成問題,踢足球還是要在樹蔭下閱讀都是很棒的休閒。然而現在毋需幾秒,她的肌膚便會開始感到刺痛。

又一項可以加入《爛透清單》了(哈哈)。

她的目光移到朱唇微張的嘴邊。她不是盯著亮的拋光的牙齒,實際上她的獠牙藏在犬齒後方,而是打量著嘴唇。這是她唯一敢做的,大概也是她最大膽的行為了。

姊姊曾說好的口紅就是最好的盾牌。對抗世界的盾牌。

她從包包裡拿出黑莓色的唇膏。

茱兒靠向鏡子,假裝她是艾莉諾雅,自信的塗上口紅,沿著嘴唇的線條小心地塗上。化完妝後的她感覺自己比方才還要來的大膽、閃亮而且美麗。

很快她就和姊姊一樣。

不用多久——

化妝室的門砰的一聲打開,原本靜謐的空間突然被吵雜的笑聲灌滿,幾位高年級生嘻嘻哈哈的走進。

其中一位隨意看了她一眼。

「顏色好看。」她說,聲音裡的稱讚是發自內心的肯定。茱兒露出笑顏,讓她潔白的牙齒向對方道謝。

外面的走廊空無一人,手鐲也不見蹤影,可能被別人撿走了。學生們猶如潮水般,沿著一個方向——學生餐廳——魚貫前進,茱兒正考慮放棄午餐,確切來說她懶的假裝,於是她拿著小說準備前往圖書館的角落時撞到班.威爾勒。

班,原先雪白的膚色因為在暑期豔陽下慢跑而曬成小麥色的男孩,他棕色的頭髮因為陽光而善曬成了現在金褐色。

她有聽到他的腳步聲。抑或她感覺到他的氣息。當他撞上她的肩膀兩秒前便知道來者何人。

「我越來越瘦了!」他哀號。「正在發育的青少年怎麼可能早餐和午餐這段時間不吃任何東西?羨慕哈比人不會有這問題。」

她沒有說他在第一節課和第二節課的休息時間嗑完一包動物餅乾;第二節課和第三節課的下課時段吃了一條燕麥棒。也沒有提醒他雖然還沒抵達餐廳,但手裡的餅乾已經吃到剩下一半。他是名優秀的田徑選手,標準的運動員,全身肌肉而且吃東西狼吞虎嚥。

他們並肩走路時,她靠在班寬闊的肩膀上。

他聞起來很香。班給人的感覺一點也不惱人而且討人喜歡,和他相處會有種開心的氛圍包裹自己。

他們是青梅竹馬。

七年級時他們準備讓彼此的關係更進一步,但那時班發現自己對男生更有感覺,而她意識到自己喜歡女生多一些,現在他們還會彼此開玩笑說誰才是掰彎對方的人。

天生就是同性戀。和吸血鬼不一樣。

話說回來,沒有吸血鬼轉變她。茱麗葉就是這樣出生,成為擁有亙古歷史的費爾孟家族裡的新血。至於是祝福或者詛咒還有待商榷。而班不知道她是吸血鬼。茱兒對於隱瞞他深感忿恨。有好幾次她想要據實以告,但後續可能延伸的問題太多,風險太大。

他們抵達學生餐廳,所有人似乎都不懂怎麼好好地拉開椅子坐下,到處都是學生的喊叫,以及不新鮮的食物氣味還有讓人想吐的體味。茱麗葉深呼吸,猶如準備潛入深海裡,跟著朋友進入吵鬧的餐廳裡。

「小凱!」一名女孩叫喚,朝向另一邊的凱萊雅琵揮手。

小凱。凱萊雅琵的朋友們都這樣稱呼她,但小凱聽來有著粗暴的音節,恰似有只手用力捏著肩膀般令人窒息,酷似喉嚨裡發出的低啞的聲音讓人發寒。茱麗葉更喜歡凱萊雅琵。四個音節猶如樂曲般悅耳。

「我有個建議,」班說。「與其偷偷想著,不如承認妳暗戀她?」

「才不是暗戀。」她說。

班做了他的招牌動作翻白眼。「不然妳解釋一下?」

「是……」茱麗葉凝望那名女孩,回憶某天早上她在廚房,被老爸老媽前後夾攻,當時她只想從那樣的囹圄掙脫。

「我們不是在給妳壓力。」老爸說,用手整理他的短髮。

「只是,總有一天妳會找到命定的那人,」老媽補充。「當妳遇到時——」

「妳讓這件事聽起來很嚴重,」他插話。「有點誇張了。」

「但本來就很嚴重,」媽媽說的同時神銳利的瞪了一下爸爸。「我是指,最好……」

「喔,我的天哪,該不會又來了吧。」艾莉諾雅插嘴。

姊姊猶如一陣暖風般進到廚房。恰似陶瓷娃娃般完美無瑕的臉頰脹紅,肌膚透著令人目眩的光采,似乎無論何時都存在似的引人注目。「第一次就只是第一次。」她邊說邊拿起咖啡壺,幫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又黑又濃的液體又加了一杯的濃縮咖啡。她把這杯稱為『死者復甦』。

茱麗葉皺了鼻頭。「妳怎麼有辦法吞下去?」

艾莉諾雅微笑,笑容宛如月光般迷人且閃耀。「靠膠囊和貓咪活著的女孩說這句話還真有說服力。」

「我不喝貓血!」她厲聲,對這句玩笑感到不滿。這笑話很久了,但隨著年齡增長而走調。

姊姊伸手,用她完美鋒利的指甲輕觸她的雙頰。「等妳遇到命定之人,妳會知道,」她的手下移到心臟上方。「妳會知道對方就是那人。」

「快點咬就對了。」

茱麗葉眨眼回神。「怎麼了?」

班對著自助餐的菜色示意。「我說,快點買就對了註一。」他們身後的隊伍越來越長,因為飢餓也越來越不耐煩。她盯著三明治、披薩和薯條,不懂為何要猶豫那麼久。嚴格來說她的選擇障礙,剛好讓她成功扮演一名人類青少女會有的反應。

茱兒拿了一包洋芋片和一顆蘋果,跟著班走到餐廳角落裡沒人坐的位置。

班看著托盤上堆成小山的食物,似乎無法決定該從哪樣菜開始他的午餐。

茱兒撕開包裝,拿出一片遞給他後便把整袋放在兩人之間的桌上。

她的嘴唇傳來陣陣痛楚,疼痛相當輕微,卻盤伏在她的牙齦上不肯離去。她的喉嚨又再度感到乾涸,這種口渴無法藉由喝水抑止。她試圖吞下洋芋片,但仍然痛得讓她面露不適,於是茱兒又吞了兩顆膠囊,等待藥效在體內發揮。

「妳會害自己胃潰瘍的。」班說,明膠外殼在舌尖融化。須臾的緩和湧入,存在個片刻後又消失。

口渴的感覺暫時退去,剛好她也吞下嘴裡的食物殘渣,讓她得以好好思考。

之前這些藥物真的很有效,能夠讓她好幾小時或幾十分鐘感到放鬆。但最近幾個月,每況愈下,她知道再過不久藥物也無法遏止她吸血的渴望。

茱兒將手掌壓在眼窩上。試圖把痛覺捨棄直到盤旋的暈眩散去,留下空無一物,孤苦伶仃的空虛。

「還好嗎?」

「偏頭痛。」她咕噥。抬頭時她的雙眼不禁掠過兩張桌子看向凱萊雅琵,令她驚訝的是對方也直視她。四目相交讓茱兒的整個人身子打顫。

「妳可以搭訕她。」班建議。

「我有。」她道,而且是真話。

上週的英文課,她提醒凱萊雅琵的筆掉了。之後在走廊裡,凱萊雅琵說的笑話讓茱麗葉笑了,儘管她當時不是只對她說話。有次,印象中是開學的第二個禮拜,外面下起傾盆大雨,茱兒詢問她需不需要便車,當時剛好她哥也到了。不過她還是有向茱兒道謝。

「嗯,妳還是有機會的。」

茱麗葉再度回神。「什麼意思?」

「亞歷克斯的派對。明天晚上,大家都要去。」

亞歷克斯是大學橄欖球隊的成員,是個『鋼鐵直』的男生,很不幸的也是班目前暗戀的對象,因為無論怎麼揣測亞歷克斯,他的行為和舉動都證明他是直男。

每當她提到這件事時,班都會揮手表示不在乎。

「沒有人是百分之百異性戀的,」他說。「他們單純還沒被開發。言歸正傳,派對?」

茱兒正準備婉拒派對的邀約時,她看見班的汽水罐倒映一張彎曲的嘴臉,那張臉的雙唇塗著黑莓色調的唇膏。

「幾點?」

「我們約九點,」班回答。「而最好開始動作,因為凱萊雅琵.班恩不會一直等妳。」

 

註一:咬(Bite)和買(Buy)的原文讀音相近,造成茱麗葉聽錯。

 

 

星期六

茱麗葉在她姊姊的房門前徘徊。

當她準備敲門時房門恰巧打開,艾莉諾雅的樣子似乎正要出門。她打量茱麗葉,下半身穿著星星圖案的內搭褲配上黑色短裙,甲床上的指甲油開始剝落,因為她始終沒有耐心等到塗料全乾。「打算去哪?」

「派對,」茱麗葉回答。「妳可以,我是指……」她低頭注視自己的穿搭,彷彿艾莉諾雅不單成功轉化,甚至連品味也跟著提高。「幫我一下嗎?」

艾莉諾雅發出輕柔的笑聲,發出介於無奈和開心之間的嘆息,甚至沒有低頭查看手錶現在幾點。瑞吉爾可以等。她充滿自信地下令。「坐下。」

茱兒坐在光線充足的化妝檯鏡前的軟墊凳子上,艾莉諾雅在她背後思索要用哪種色調的唇蜜,仔細慎選架上哪種顏色適合妹妹。當然,她們都有鏡像,從茱兒有記憶以來始終不解為何傳聞背後的正確性。茱麗葉透過鏡子凝視姊姊的倩影——她們相差三年,如果站在一塊,一眼就能出兩人的差異。

艾莉諾雅的頭髮是銀色偏金,眼瞳是猶如夏夜般深邃的丈青色,反之茱麗葉的髮色是暗褐色,她沒有月光般的秀髮,只有乾草似的髮質,她的雙眼是很淡的淺藍。除此之外,艾莉諾雅是那種笑臉迎人的女生,讓人想要回應她的笑容,給人一種她是很好的傾聽者。她是茱麗葉的夢想,她希望自己之後能夠成為的模樣。她期待獵殺完後自己能成為另一位艾莉諾雅。

當然她還記得艾莉諾雅尚未轉化的模樣,其實也才幾年前。當時的她既嬌弱又纖細,毫無疑問現今的她遠比過去強壯和大膽。恰似她的首次獵殺抹去初版的她並把她全面更新,讓艾莉諾雅變得更加利索、強大且活力。

茱麗葉好奇更新後的她會有什麼改變,她有哪些特質會被放大。希望不是內心的碎念變成主宰,讓她繼續懷疑各項事物,或許轉變後她只要緊張四肢便會打顫的習性會消除也說不定。那會是天大的好消息。

艾莉諾雅的手指整理她亂糟糟的頭髮,茱兒感覺肩膀不再緊繃,她整個人逐漸放鬆。不知道是因為吸血鬼魔法還是單純姊妹照料而造成的影響。

「呃,」她開口,咬著臉頰內側問道。「那是什麼感覺?」

「嗯?」姊姊拿起燙髮棒,測試熱度是否可塑形,她用一種柔和的語調回應。

「妳的首次獵殺。」

語畢,世界沒有因為這句提問而暫停,同樣地艾莉諾雅沒有停止手邊的動作。她只是簡單的回應一聲。「喔~」,酷似糾纏茱麗葉的所有煩惱都已經散開。

「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艾莉諾雅思考,她緩緩的聳肩。「重要的程度取決於妳能否徹底執行。」她撥開茱麗葉整理好的頭髮,轉戰另外一側。「有人認為這是轉化的入口,妳怎麼看待並不重要,只要妳能成功穿越就好。」她終究施展了魔法,讓茱麗葉的頭髮編成猶如緞帶般可愛的捲髮。「其餘的人認為首殺決定了將來能力的極限。某種程度而言,那個階段重新塑造了一個人。」

「那覺得呢?」

茱麗葉放下燙髮棒,把茱麗葉轉向自己,用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頷。

「我覺得首殺讓事情好轉。」

刷筆輕輕地在她的顴骨上妝。

「但對爸爸沒有任何意義。」茱麗葉說,但艾莉諾雅咂舌。

「當然有,他的命定之人是他的好朋友。」

聞聲,她的胃部開始翻騰。她完全不知道這件事。「但他說——」

「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但他們說的話不一定要照單全收。」艾莉諾雅拿出眼線液。「眼睛閉上,」茱麗葉感覺她的眼瞼傳來一陣癢意。「媽媽的首殺不一樣,」艾莉諾雅繼續分享。「她殺了一個不擅拒絕的男生,最後他死前還是說了『不』。」她的笑聲很輕很柔,恰似這是個老掉牙的笑話。

茱麗葉張開雙眼。「妳呢?」

艾莉諾雅微笑,艷麗的紅唇露出魅力的笑容。「邁爾坎,」她陶醉的回應。「他非常俊美但也悲傷。」她凝視鏡中的茱兒。「他沒有掙扎,直到最後一刻都沒有抗拒,死去時相當平靜,猶如一名沉睡的王子。有些人只想英年早逝。」她眨眼回神。「多數免不了一場打鬥,但訣竅是絕對不要讓他們落跑。」

茱麗葉低頭凝望排列整齊的口紅,伸手想要拿起珊瑚紅,但艾莉諾雅選了右側兩格的口紅,色調偏深,不是紅褐色也不是青藍色,甚至不是常見的深紫色。她接過姊姊挑選的口紅後,看向底部標籤。

心悸休止

艾莉諾雅接過口紅,專業地在她唇上塗抹。完成後她退開,稍微整理一下她的頭髮。「看看吧。」

茱麗葉驚訝的看著鏡中的自己。

鏡裡的女孩引人注目。

捲髮讓她蒼白的肌膚更加透亮,藍瞳因為眼線點綴而顯得更加有神,但也讓她的輪廓更加銳利,黑唇為她帶來無法捉摸的野性。

「我看起來如何?」她問。

姊姊露出牙齒笑著。

「準備好大開殺戒。」

 

門口貼著請進的字樣,但她還是得由班硬拖她才進到裏頭。

派對集合了茱麗葉討厭的所有元素。

吵雜的音樂、擁擠的室內以及她不能吃的食物和無法嚥下的酒,還有一堆她永遠無法理解的生活裝飾。出發前她已經喝了滿滿一壺,至少現在太陽下山,頭痛也暫時消失。世界在夜晚的洗禮下變的更加柔和。

讓她深入險境的動力來自——除了非常友善、不肯接受拒絕的班——正在裡面尋歡的凱萊雅琵,想到她在這便讓茱兒感到恐慌和期待。

但都沒看到她。

「她會出現的。」班安慰,而她努力相信朋友的話,一方面她想回家,另一方面她又想留在這,她想要更加圓融,她想要在小酒吧喝一杯,茱兒想要做點事情,以便平息她躁動慌亂的心神。

她抿嘴,品味名為心跳停止的口紅。也許她會遇到另一位,或者她誰也不找,抑或首殺不代表什麼意義。

十分鐘後,他們幾十個同學移動到樓上的房間,班主持一場真心話大冒險,茱兒納悶究竟是為了她還是班計畫自肥的團康遊戲,很顯然亞歷克斯選擇實話的時他神情有些失望,之後選擇挑戰,於是班正在反抗地心引力,努力倒立喝酒,當凱萊雅琵走進室內時,茱麗葉恰巧笑的眼眶泛淚。

當她的雙眸迎向茱麗葉的藍瞳時,她的嘴角微微上揚。不是那種在人群中遇見朋友的一般笑容,而是別有含意的反應,猶如那抹微笑低吟著彼此才懂的秘密,但笑顏一閃即逝,即使消失仍讓茱麗葉的心跳加速。

凱萊雅琵站在離她幾英尺的距離,對於她們並排於同側而言在好不過,因為這樣茱麗葉便不會每隔幾秒眼神就飄過去,她也無須分心以免自己盯著凱萊雅琵一整晚。

班終於完成挑戰,他立正站好猶如一位體操選手接受台下所有人的掌聲回到房間中心。

然後他對茱麗葉露出不懷好意的竊笑。

「茱麗葉,」他說,雙眼炯炯有神,她預料的到班準備說什麼,至少知道概略方向,即使她的心跳因為興奮而雀躍,但某種程度茱兒也希望班放過她。「我挑戰妳和凱萊雅琵兩人在衣櫃裡一分鐘。」

口哨和歡呼聲不絕於耳,她正要抗議在衣櫃獨處很可笑,假使他希望兩人接吻,她們可以安全的在照明下吻給所有人看。但話還沒說出口,凱萊雅琵的手已經抓住她的手腕,把茱麗葉從人群中抓出來。

「走吧,茱麗葉。」

她的名字在女孩的嘴裡聽來宛如天籟,發音正確、咬字清晰,簡直近乎完美,茱麗葉任由小凱引她進到衣櫃裡。當門關上時,兩人也被闃黑擁抱。

黑漆漆,黑暗也算相對的存在。

微弱的光線透過門底縫隙透進,而茱麗葉的雙瞳在幽暗中清楚的看出雜亂衣櫃裡的各個細處。大衣佔據百分之九十的空間,她們腳邊堆著一箱又一箱的紙盒,她的後腦勺撞到衣架,然後是凱萊雅琵——這次她不是盯著側臉或後背,她整個人面對著自己,深邃的五官以及嘴唇的線條印入眼簾,以及那對和藹、穩重的褐色雙瞳,讓她感到既愜意又緊張。

「嗨。」她說,聲音低沉但充滿磁性。

「嗨。」茱麗葉低聲回應,她模仿姊姊的語氣,在字句中加入自信的語調,但感覺不僅突兀甚至還像被食物哽到般怪異。

凱萊雅琵笑了,但不是因為她出糗,而是她們所處的環境。擠得要命的壁櫥,她們比肩繼踵的身子,而這一次,對方似乎也很緊張。氣氛有些尷尬,恰似凱萊雅琵也在屏氣思考。

但她沒有後退。

茱麗葉猶豫,想著她們究竟該靠向彼此還是拉開距離。

班沒有挑戰她們做任何事。

六十秒雖然不算多。

一分鐘可以是永恆。

凱萊雅琵聞起來很香,她清楚不過,味道不是來自她的乳液或者化妝品。

而是本人。

茱麗葉感覺可以活動的空間逐漸被壓縮,直到她鼻腔裡都是女孩的肌膚香氣、毛細孔分泌的汗味,還有她的鮮血。血——以及其它氣味,她無法辨別的物品,某種讓她心中警鈴大響的存在。

下秒凱萊雅琵吻了她。

她的嘴唇很軟,雙唇輕鬆地把茱麗葉的唇片吻開,沒有想像中的煙火綻放,世界沒有因為這一吻而停滯。她沒有給茱兒魔法或陽光的感覺。她的吻有著葡萄汽水的香甜,讓人聯想到新鮮空氣,抑或糖等等簡單卻是凡人不可或缺的事物,周遭的世界正在飛快地消失,但茱麗葉的思緒卻猶如光速前進,在這一刻,接吻的每一秒,她感覺到凱萊雅琵的手臂傳來的暖意,唇片移動的方向,以及背後一再戳著她的衣架,而她完全不懂為何人類可以如此自在的接吻,他們為何可以暢快的活在當下,但茱麗葉卻必須在這忍受痛苦。

她的唇齒傳來惱人的痛楚,尖牙因為慾望緩緩冒出。霎時,壓抑咬人的衝動前,她想著寧願去看電影、寧願單純聞著凱萊雅琵的髮香、領聽她悅耳迷人的笑聲就好,也不願在這狹窄的衣櫃裡吻她。

外人看來不過是兩名青少女在櫃子裡親熱。

但她好餓,嘴巴傳來無法忽視的疼痛,她不是人類,卻妄想擁有更多人性。

茱麗葉的嘴游移到女孩細嫩的脖子上。

她的尖牙依隨本性找到血管,很容易就能咬破,當她發覺刺入肋骨間的木樁拔起時,她嚐到有生以來最甜蜜的一滴血。

 

 

星期五

茱麗葉的嘴唇是上帝的傑作。

這是小凱對她的第一印象。

她像件藝術品,嚴格來說——她的下唇線條以及上唇曲線——她知道怎麼把雙唇作為畫布塗色。今天在學校的她雙唇是黑莓色,不是紫色、不是粉色,也不是藍色。昨天她塗珊瑚紅。上週她記得有酒紅色、淡雅紫,還有琥珀綠。

這些顏色在她白皙的肌膚上格外醒目。

小凱知道她不該浪費太多時間觀察一位女孩的雙唇,或至少不要盯著她,但——

麵包捲打到她的頭。

「搞屁啊!」她怒吼。

「妳死了。」爾波勒宣布。

堤歐拿起他的刀。「妳該高興的是麵包捲還沒塗上奶油。」

小凱對她兩名哥哥爭奪食物的模樣皺眉。她從來沒有看過有誰像他們一樣搶食物,不過話說回來也很正常,他們的名字都以希臘神祇命名。他們是英雄的化身。爸爸將希望寄託在血脈身上。

他正在返家的路上,一段漫長的旅程——其實是狩獵。不過同時他也是卡車司機。這職業是很好的隱藏,但她想念爸爸。懷念他結實的手臂和擁抱。爸爸給她的熊抱和小時候一樣讓她感到安全。小凱常常觸摸爸爸胳膊上的圓圈刺青,感受指尖傳來的暖意。每一圈代表一次狩獵成功。她曾用麥克筆在同樣的位置畫上圓圈,想像她獲得刺青的光景。她的首殺。

她不喜歡爸爸離開家那麼久。她知道總有機會證明——

這次她眼明手快看見空中飛來的麵包,小凱接過後準備丟回去時,媽媽抓住她的手臂。凱萊雅琵註二看著媽媽的右手胳膊上深色的環狀刺青。

「桌子上禁止動武。」她說,然後從小凱手裡拿走麵包捲。小凱也懶得告狀是哥哥先開始,因為知道誰先起頭的並不重要。規則三不要被抓到

堤歐對她眨眼。

「妳在想什麼?」媽媽關心。

「學校的事。」小凱說,不算說謊。

「還在適應?」媽媽繼續問,但小凱知道她的言下之意是融入,但兩者根本兩碼事。她知道居無定所是他們使命的附加條件,半年裡她已經換了快十間學校,每次建議都一樣。只要習慣就好。但高中生活不是嘴巴說說那麼容易。

融入其中,但要脫穎而出。知道自己所處的環境但也要掌握現況,小凱成功遵守每項原則,但謝天謝地他們沒有親自示範怎麼成為一般高中生,因為她很確定背包裏鋒利的木樁與捆棒用的銀線持反對意見。

「小凱戀愛囉~」爾波勒註三打趣。

「閉嘴啦。」她低喃。她才沒有迷戀茱兒,她只是個獵物。好啦,也許原本會注意她是因為那對豐唇,石榴般的色澤,驚鴻一瞥的剎那也許稱得上暗戀,但她注意到女孩總是站在樹蔭下,竭盡所能地躲避厚重雲層透出的微弱陽光。她幾乎不吃任何食物。上星期她在女孩的包包裡找到一罐裝滿膠囊的藥罐,她取出一粒撥開外殼,盯著暗紅色的藥粉沿著水流消失。今天她刻意在走廊上掉了銀手鐲,然後停在轉彎處觀察,女孩拾起的當下,觸碰的瞬間她立刻退開。

現在她百分之百確定。

茱麗葉.費爾孟是吸血鬼。

堤歐註四吃完晚餐後起身把碗盤放進水槽。多「吃點,瘦竹竿。」他說,然後撞了一下她的椅子。

「吵死了。」

「可能連鬼魂都能輕鬆把妳掠倒。」

小凱握刀的手因為嘲弄而縮緊。

「堤歐斯.班恩,」媽媽警告,剛好爾波勒也吃完飯離席,小凱可以感覺到飯廳裡氛圍的變化,恰似有電流在他們之間流竄。「你們要去哪?」媽媽問。

「狩獵。」堤歐回答,語氣平常的猶如要去逛藥局市場商店似的。彷彿日常瑣事般,只是一個平凡的獵殺夜罷了。

小凱的心跳加速,她知道最好不要開口詢問自己是否可以加入。當她懇求時通常得到的答案都是拒絕。所以她知道該怎麼堅持立場。

「我和你們一起去。」她說,立刻離開餐桌,從客廳裡拿了她的靴子。她已經養成習慣在一樓放一套裝備以備不時之需,上次她跑到樓上房間拿她的武器時他們已經離開了。

「妳的作業完成了嗎?」媽媽問說。

「今天是星期五。」

「那不是我要的答案。」

小凱沒有停止綁鞋帶的動作。她的兄長們正要離開家門。「數學作業和物理作業已經完成,英文報告還沒寫,但我明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寫功課。」媽媽猶豫,前門已經關上。小凱緊張地變換身體重心,等待媽媽的允許。

最後,媽媽無奈地嘆氣。

「去吧。」她還說了一些話,注意安全之類的。小凱沒有細聽之後的忠告便衝出去。引擎隆隆作響,她原本以為會看到揚長而去的車尾燈。

但車子停在路口待命,小凱望著刺眼的紅光,哥哥們正在等她。

「不准笑,」堤歐說。「快點上車。」

 

駕駛座上的堤歐手指敲著方向盤,打出有節奏的旋律,小凱在後座盯著坐在副駕駛座的爾波勒,打量他二頭肌上的環狀刺青。小凱用手撫摸手臂內側,心中倒數十七歲的來臨。

爾波勒首次獵殺是他十五歲的時候,他在三十英尺高的位置用弓箭射中幻形獸註五

堤歐則是十二歲。她永遠忘不了當時的畫面,某次他們家庭旅行,爸爸回到營地時,堤歐滿身魔物鮮血的對著他笑。當時其他人不在,只有他們兄妹兩人研究營地附近出現的蹤跡,結果他們遇到成年的食心魔註六。爾後爸媽大吵一架,但堤歐喜不自勝地把玩鹿魔駭人的爪牙,稍晚爸爸把他的戰利品丟進營火。他對於戰利品有嚴格的限制,他唯一認定可以留下的獎品便是刺青,時時提醒過去的勝負。

他們的身體猶如一張地圖,充滿各種故事和冒險。

但她卻還是一片空白。

「瘦竹竿,起床了。」

堤歐熄火並關掉車燈,小凱眨眼。凝視墓園大門,她瞇眼望著黑夜,壓抑喉頭差點呼出的哀號。

他們把車停在墓地外的街角,這邊的環境不可能出現樹林妖物或者酒吧出沒的魅魔。當然也不會有吸血鬼——他們比較有可能藏身在豪宅裡而不是墳墓裏頭。

所以,由此可知他們來墓地是為了獵殺食屍鬼

小凱討厭食屍鬼。

她討厭死透的生物。舉凡殭屍、惡靈抑或幽魂——讓她排斥的是空虛的魂魄。堤歐說這類的魔物最容易滅除,因為它們不會哀求或者辯解。它們不會玩弄人類的心智。

因為它們空洞的身心所以殘酷無情,不懂何謂滿足。它們沒有痛苦或恐懼的感受。它們不會疲倦。只會一再出現。

小凱原本期待它們追捕的是狼人或者巨怪——老天,她寧願和來自十八層地獄的惡魔廝殺也不想對抗死物,但這不是大學授課可以憑喜好選擇內容。

魔獵者沒有挑選的餘地。

他們獵殺任何不該存在的妖物。

不是生物是東西才對,爸爸的聲音在腦中響起。永遠不要把它們當作有生命的個體看待,它們沒有生命,只是必須射中的箭靶,黑暗中不可錯過的靶心。

他們迅速下車,提歐扔給她一件防彈衣和一對護膝,恰似她要去游池戲水穿戴的浮具,只是她沒要玩水而是狩獵。然後,武器時間。

鐵鏟、木樁和鋼釘——平時放在卡車上作為農具販售。

至於真正會用到的工具則藏在刻意隔開的暗格裡。

坐墊輕鬆地被他們推開,露出底下各式各樣的武器,純銀十字架和純鐵鎖鏈,以防萬一的鋼製絞喉氣還有以及各種大小的匕首,這些可不會出現在一般人的自家院子。她保持平衡並低頭端詳武器。

小凱有自己專屬的武器庫,藏在她的車裡沒人想整理的一堆塑膠袋底下,一箱老舊的工具包成功的隱身於可重複使用的購物袋中。假設要問她從爸爸身上學到的第一件事,便是隨時都要做好準備。魔獵者身上的氣味比凡人還要獨特,某些比較靈敏的魔物藉由這些味道找到他們。

殺死的魔物越多,異生物便更容易注意到魔獵者的氣息。

這也無妨,畢竟作為一個移動式陷阱挺不賴的,但前提要做好準備,否則只能等死。

兄妹三人各自拿著一個對講機。提歐選了一把鋒利的武士刀,爾波勒則拿了一把斧頭,即使握在他手裡看去也頗有重量,他丟給她鐵製的輪胎棒。

即使輪胎棒重重的打在小凱的手心,力道大到使她瘀青,她也沒有任何瑟縮。

「我記得,」她說。「殺死食屍鬼的唯一辦法是斬首。」

「沒錯。」

「嗯,既然沒錯,那輪胎棒不是用來砍頭的。」

「當然可以,」爾波勒回應。「前提是妳砍的夠大力。」

「輪胎棒只是以防萬一,」堤歐說,遞給他一副夜視望遠鏡。「妳在這裡把風。」

把風待在原地不准亂跑

「堤歐,我準備好了。」

「小凱,今晚不行。」

爾波勒補槍。「嘿,如果妳今天乖一點,我們讓妳看一下屍體唷。」

「喔,那不就很感謝。」她諷刺,畢竟有哪個獵人喜歡用輪胎棒打爆怪物的頭顱。她從武器箱裡抽了一把匕首放進後側口袋,跟著他們前進墓園,小凱感覺自己像隻小狗緊追在後。爾波勒花不到幾秒便把鎖頭打開,被推開的鐵門發出刺耳的聲響。

小凱邁步時她的心神出竅,思緒從她的身體抽離至空中,直到全部人都盡收眼底,她知道放眼望去的場景不太好看:三位打扮簡單的青少年,帶著幾樣武器大搖大擺的走進妖物肆虐的墓地。

沒事警察先生一切都很好我們只是在這砍怪而已

爸爸在警局裡有線人,那是他還小時意外拯救的家族朋友。然而人情會因為遇到麻煩而疲乏,所以沒人會輕易的嘗試強度。

「小凱,」堤歐厲聲,他永遠都知道小凱何時心不在焉。「去高處看守。」

她跳上一塊低矮的墓碑,然後上爬至凡人紀念死者而雕塑的石像天使,小凱的影子加入天使的行列一起注視整片墓園。

和爬樹一樣,她想。小凱的腳站在翅膀上遠眺。當兄長們散開並等待她的報告,小凱跨坐在古老石像上。今晚無風,墓地灰濛濛的霧氣縈繞不散,闃靜無聲,直到她留意到左側餘光傳來的動靜。

毛骨悚然的暗影坐在挖開的墓穴旁,正在啃食人類小腿,破碎的西裝褲散落一地。

小凱現在後悔吃晚餐了。

第二隻食屍鬼出現在視線範圍。它們遠看很像人類——或曾像人類的東西,但它們走路歪斜的步伐猶如牽線的木偶般搖搖晃晃。食屍鬼的外貌猶如腐爛的屍體,破碎老舊的衣服緊貼它們枯萎發皺的身軀——當然它們沒穿衣服,那些是死者的衣服碎片,仔細看會發現它們瘦骨嶙峋的骨骼上的幾片皮膚,關節之間的肌理一覽無遺。

小凱打開對講機低語。「我看到了。」

堤歐的聲音透過喇叭傳出。「幾隻?」

她吞了口水。「兩隻。」

小凱引導他們前往目標,哥哥們各自靠近準備獵殺的魔物。一步接著一步,緩緩縮短戰鬥範圍,剩下兩塊墓碑的距離時讓她想到小時候玩的海戰棋。當他們進入到進攻位置時,小凱大氣不敢吐一口,即使哥哥們靠得很近,但食屍鬼遠比他們還敏銳。一隻飽食的怪物立刻轉身,即使動作緩慢仍讓人不敢置信它的反應如此快速。獵殺開始了。

堤歐揮舞著武士刀,但食屍鬼一個閃躲避開揮向的刀鋒,隨即向前衝去,伸出不知有幾個關節的長爪,血盆大口的開始攻擊。另一處的戰鬥也跟著展開,但爾波勒的平衡不穩,使斧頭無法借力使力造成更大的傷害。斧刀掠過食屍鬼的腹部,砍入它的身軀。錯了——斧頭砍到的是墓碑。他用力一拔整個人向後倒,但爾波勒利用反作用力站穩身體繼續進攻。

她注視哥哥們的戰鬥,對於堤歐展現的優雅感到佩服,即使他的體型結實的讓小凱無法把兩者特質併在一塊。爾波勒則把重點放在速度和力道。但眼角餘光的動靜引起小凱的注意,不是因為她的手足或其於食屍鬼。右側墓園有個身影飛過。

扭曲的黑影在幽暗中直衝。

小凱意識到墓園裡不只有兩隻食屍鬼。

總共有三隻。

第三隻比另外兩隻的塊頭還要巨大,四肢和牙齒也腐爛的一塌糊塗。

它衝向堤歐。

小凱絕不允許有怪物傷害她的家人。

她從天使翅膀上一躍而下,即使重重的跌在地上,小凱也不顧腳踝傳來的疼痛開始奔跑。

「嘿!」她大喊,忽然加入的食屍鬼轉頭時剛好被小凱丟出的輪胎棒刺中,怪物抬起頭看向小凱,它無謂的拔出輪胎棒,神色似乎對於出現的新敵人感到困惑。剎那——大概一秒吧——小凱的血脈噴張,她感覺自己終於像是魔獵者了。

但食屍鬼露出笑容,齜牙裂嘴的譏笑在它的臉上裂開。

小凱向後退開,保持距離以免被它攻擊,這時她想起口袋裡的匕首。當食屍鬼衝向她時,小凱迅速抽出小刀,用嘴豪邁的咬開皮套。

然後用力地把刀刺入魔物的脖子,但匕首的長度不足以砍斷怪物的頸部。刀子卡在它的鎖骨位置,突然其來的攻擊讓它停頓,食屍鬼的利爪差點劃開她的胳膊。

小凱趁機跑開但中途卻被破碎的石碑絆倒,當她跌倒時食屍鬼也撲向前。它的距離近的讓她的鼻腔裡充滿噁心的腐臭,讓人聞了反胃,恐懼倏忽上身,猶如潮水般將她淹沒,小凱不得不壓抑跑到嘴邊的尖叫聲。

它嘶聲怒吼,下巴因為吼叫而劇烈顫抖。她抓住握柄用力一拔,然後用力對著噁心的大嘴插入,這次攻擊迫使怪物的頭往後仰,但它骨瘦如柴的長爪沒有鬆開她的手臂。她試圖抬腳將它踢開,可是怪物太過強壯,血肉之軀不是它的對手,恐懼在小凱腦中驚聲尖叫,她的血管因為臨死而湧入腎上腺素,但依舊無法幫助她對抗眼前下波攻勢,她的手絕望的抓到墓園圍籬的欄杆,而她要死了,她離死亡愈來愈近,她要——

堤歐的武士刀劃開食屍鬼的脖子,刀刃離她很近,讓小凱幾乎可以看到刀光的殘影,臉頰得以感覺劃開的空氣帶來的微風。

食屍鬼的頭顱滾到草叢堆裡。

壓制小凱的身軀立刻四分五裂,她的哥哥們站在面前,蹲下來確認她是否安好,他們利用厚實的身軀擋住外界可能出現的威脅。小凱這時才發現抓著欄杆的手有多麼大力,指尖因為施力過度發紫,但她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發抖的模樣。

「妳沒事了,妳安全了。」堤歐道,語氣低沉地安撫她的情緒。

爾波勒站起,舉起他手邊的斧頭,慢慢地走到食屍鬼斬首的頭殼附近。

小凱嚥下口水。

「我當然沒事。」她說,同時爾波勒把斧頭砍入怪物的頭顱。魔物的頭如同熟成的南瓜,被劈的稀巴爛。

小凱沒有吐出晚餐。對她而言今晚就是一場勝利了。

但為什麼她感覺反倒是失敗。

自己有夠可悲的。超級悲哀。

爾波勒彎腰從食屍鬼的喉頭裡抽出小凱的匕首。

「下次給我劍。」當堤歐把她從地上拉起時,小凱喃喃。

 

哥哥們回程的路上吵得要命。

他們浸淫在狩獵結束後的快感。小凱的腦海其實也因為方才的打鬥頭昏腦脹,但主要在於她回想剛剛自己犯了多少錯。她沒有看到第三隻食屍鬼,試圖用一把五吋長的刀子和輪胎棒殺死魔物,離開時被絆倒,因為恐懼,她因為害怕而亂了陣腳。

爾波勒沒有冷嘲熱諷,堤歐也沒有長篇大論。他們刻意不提,或許他們試圖讓她感覺好些,但他們的舉動適得其反。感覺她像是丟進時間暫停的空間等待發落,一路上她像個小屁孩,好奇他們會不會和媽媽說今晚發生的事。

回家時媽媽在客廳裡等門。「收穫如何?」

小凱等他們敘述叫她把風結果到頭來還得抽身營救小妹的事蹟,然而堤歐只是點頭,爾波勒笑著回答。「一群死板的食屍鬼。」他喜歡很難笑的雙關語,隨後媽媽望向小凱,恰似她能藉由表情知道事情經過,但小凱擅長把情緒藏起來。

「還不賴。」她回答,這幾字讓她的胃又開始翻騰躁動。

聞畢,媽媽笑著繼續轉頭看她的節目,小凱轉身上樓,哥哥們還在後頭嘻嘻哈哈。進房門前堤歐抓住她的胳膊。「妳還好嗎?」

「嗯。」她應答,做出無聊的表情後進到房間。

幾分鐘後,她可以聽到走廊傳出紋身機發出的嗡嗡聲以及哥哥們掩飾皮肉痛的苦笑聲。

她脫下防彈衣和護膝,注意到她最愛的牛仔褲被劃破時做了個鬼臉。她的錯,出門前應該換衣服,穿些她不在乎弄髒、受損的服裝才對。小凱檢查四肢確認是否還有其餘傷口,只有幾處破皮和幾塊瘀血。

還真幸運,她想。

笨蛋,她回嗆。低頭凝視雙手,指甲縫裡全是黑土。她進到浴室,用熱水和沐浴球把身上來自墓園的氣息沖洗乾淨。當熱水打在肌膚時,腦中又再度重播今晚發生的種種,在雜草叢生的地上慌亂逃跑的她,心臟瘋狂加速,恐懼、惶恐鯨食她的心智,肩膀撞到石碑的痛楚以及想要放棄的念頭,迴避戰鬥,跑走,躲起來。

她的腹部抽蓄,膽汁好像要從咽喉吐出似的難受。

班恩家是魔獵者,而獵人不會逃走。

他們奮鬥到最後一刻。

小凱伸出被熱水燙的發紅的手把水關掉。

她的匕首孤零的放在棉被上,她知道如果媽媽看到她武器亂丟,勢必免不了一場聽了八百萬次的老生常談,所以小凱拿起小刀,從床板底下抽出她放的皮箱。把匕首丟進銀十字架、鋒利刀具和一堆木樁間。

小凱用手一一觸摸箱裡的每樣武器,最後她的手停在一根因為老久而傷痕累累的鼓棒。她拿起用拇指感受刻在木頭上名字縮寫。

J.F

茱麗葉.費爾孟。

門外紋身機傳出的聲音停止。笑聲也一同消失。凱萊雅琵用手指把玩鼓棒,準備贏得她人生第一個刺青。

 

註二:卡麗歐佩(Calliope)是希臘神話中掌管英雄史詩的繆思。為做區別在此音譯凱萊雅琵。

註三:阿波羅(Apollo)是希臘神話中的光明之神、文藝之神。為做區別在此音譯爾波勒。

註四:忒修斯(Theseus)是傳說中的雅典國王。為做區別在此音譯堤歐斯。

註五:形體轉換者(Shape-shifter),主要用於變身一詞,廣義指的是人或動物變化身體性別外貌或形狀。

註六:溫迪哥(Wendigo)一種食人的怪物,源自於美國和加拿大阿爾岡昆印地安人的傳說。 外型是通體透明的巨魔,嘴裡長滿尖銳長牙,眼睛布滿血絲,又稱鹿魔。

 

 

星期六

有些怪物可以遠距離射殺,有些則是必須靠近廝殺。

小凱告訴自己這是為何她們擠在衣櫃裡的原因;欺騙自己這時在另一名女孩懷裡親熱的原因;安慰自己為何親吻茱麗葉.費爾孟的原因。

茱麗葉,但她又不是人類女孩,她是貨真價實的異妖、箭靶,隱身於黑暗中的危險。

茱兒的嘴唇嚐起來有種夏夜裡的暴風雨味道。讓她聯想到刮風打雷時的天氣。這是小凱最喜歡的事物之一。她被魅惑了,一定是,這是它們一族的把戲。不過又是個詭計,它們獵捕的手段之一。

她看待茱麗葉的方式也是如此。

她是獵物。

銘記在心,堤歐警告。

這是狩獵,爾波勒補充。

但她現在非常確定腦海裡最不需要的便是哥哥們耳提面命,茱麗葉在她懷裡時與一般人類同樣散發淡淡體熱。小凱的心跳如鐳,她告訴自己不過是獵殺前太緊張罷了,絕不是因為她淺嚐另一位女孩唇片的緣故,抑或她夢想的兩件事正在面前發生。

殺死茱麗葉。

親吻茱麗葉。

即使她手裡的木樁已經蓄勢待發,她幻想如果沒有行刺,兩人手牽手的離開衣櫃後會發生什麼事。假設她們重返派對之後的樣子。可能、如果或也許,太多太多的未知。她沒必要下手,反正這也不算狩獵。

她的家人永遠不會知道。

她們可以——去哪?她應該怎麼做?帶茱麗葉回家吃飯?把她介紹給她的獵人家族認識?

不可能。她們沒有未來。她們不適合彼此。

但她知道自己適合什麼。她人生的第一個刺青。她可以獲得哥哥們的尊敬和認同。等到爸爸狩獵完回家時,看到她胳膊上的環狀黑紋時,他不用擔心自己的女兒太過嬌貴。

但眼前的女孩卻回吻她,舌尖觸碰到她的牙齒,敏銳的神經傳來陣陣的愉悅,當尖牙刺入肌膚時的痛楚霎時讓小凱回神,下意識的她舉起木樁,把尖端刺入眼前吸血鬼的腹部。

她聽到茱麗葉倒抽一口氣,輕柔的驚呼聲傳入耳裡,小凱步履蹣跚的後退。短暫停頓的剎那,足以讓吸血鬼的手制止她的暗殺,她的手抓住木樁。

茱麗葉跟著後退,意外地張大嘴巴,即使身處於漆黑中,小凱仍看見那對白的發亮的獠牙。

「時間到!」外頭傳來歡呼,衣櫃門被同學打開。

她們瞬間拉開距離,突如其來的光線隔開她們對於彼此的感覺和驚訝,茱麗葉尖牙瞬間沒入,她也立刻收起木樁,而她做了眼前最符合的行動。

逃跑。

房間裡全是歡呼聲和叫囂,小凱立刻從衣櫃裡竄出,穿越人群下樓,她的脈搏還在耳裡砰砰跳著。

獵殺的第一守則,同時也是不許違反的鐵律:完成開始的狩獵,而她沒有。小凱唯一的優勢,便是出其不意。

但現在茱麗葉知道她的真實身分。

發現了

 

茱兒對於方才的行刺完全沒有頭緒。

她因為驟然闖入的光線而瞇起雙眼,當她再次張開眼瞼時凱萊雅琵已經消失了。

凱萊雅琵只想殺死她。

她仍舊感覺的到肋骨間刺入的木樁多麼銳利,鋒利的程度有如石頭砸在光滑的玻璃表面一樣。這個吻,嘗起來有種淡淡的鐵銹味。

現在小凱跑走,姊姊的告誡頓時在腦中響起。

訣竅是絕對不要讓他們逃跑

該死!

茱兒大步離開狹窄的衣櫃,她一手放在胸前掩飾房才滴落的淚珠,另一手則掩住嘴巴,儘管尖牙已經歸位。房裡充斥口哨聲和打鬧的話語,同儕們的歡呼中她依舊可以聽見血管裡流竄的聲音。鮮血,在他們活生生的肉體中運輸;鮮血,在她的腦中繪製成無與倫比的美好。小凱的血在她溫暖的肌膚下肆意的流動,她離茱兒是那麼的近,咫尺般的距離幾乎可讓她嚐到——

而她逃走了。

而且她知道茱莉葉的真實身分。

發現了

「我得離開了。」她邊說邊朝向門口走去。

「可是輪到妳了!」班呼喊。

但茱兒沒有停止移動,她不能留下。她匆匆忙忙下樓,在樓梯平臺時看著一樓的學生人潮,掃視她熟悉的同學們,尋找她這陣子每天注意的後腦勺,然後——

找到了。

她在門口手裡正握著門把準備離開派對,打開門踏出一步時她回頭一望。茱麗葉扶著欄杆,女孩的視線找到了她的位置。

兩人凝視對方。

剎時,吵鬧的派對不見蹤影,她唯一感受到的是命定之人的鮮血。她的血液流動的相當緩慢,凸顯她頑固的個性。可是小凱的血流猶如閃電般迅速,一瞬她們再度回到衣櫃裡,唇片和四肢互相交纏,她們回到殺戮之前的曖昧,重返獵殺尚未開始的原點。

小凱隔著人群抬頭望向女孩。茱兒氣勢凜然的凝視她,她非常清楚知道女孩的眼神裡是誰,她們都在挑戰對方誰先移開視線,誰會先移動,誰會先跑開,誰又會追上。

凱萊雅琵的嘴角上揚,露出充滿挑釁的笑顏。

茱兒回視,對她投以笑容,從這刻開始——

一場狩獵展開了

【影集介紹/預告片】

《戀殺》(First Kill)【Netflix改編影集《一(2022)茱麗葉(莎拉凱瑟琳胡克 Sarah Catherine Hook 飾)的目光一直在新來的轉學生卡莉奧普(伊瑪妮路易斯 Imani Lewis 飾)身上,她的好友班(強納斯迪蘭艾倫 Jonas Dylan Allen  飾)認為朱麗葉是因為太害羞,怕失敗而遲遲不肯行動。

實際上茱麗葉的確被卡莉奧普吸引,但那是她的天性使然。因為茱麗葉來自亙古的強大吸血鬼家族,他們的首次獵殺象徵往後能力的強弱,無論姐姐艾莉諾(葛瑞絲達斯恩妮 Gracie Dzienny 飾),還是媽媽瑪戈(伊麗莎白米切爾 Elizabeth Mitchell 飾)和爸爸塞巴斯汀(威爾斯文森 Will Swenson  飾),他們各個都是強大的吸血鬼。所以茱麗葉除了不能讓自己失敗外,也必須拿出最好的絕活。

只是事情產生了變化。

身為轉學生的卡莉奧普有個秘密,他們家族是歷代傳承的魔物獵人,她的夢想和其餘女孩不一樣,她希望自己能強大的和兩位哥哥阿波羅(多米尼克古德曼 Dominic Goodman 飾)和席歐(小菲利普默林斯 Phillip Mullings Jr. 飾)並肩作戰,卡莉奧普知道自己得先證明能獨當一面。否則兄長永遠只會把她當作需要別人看雇的小妹。

於是卡莉奧普也發現了自己成功的目標,就是獵殺身為吸血鬼的茱麗葉。

隨著獵殺任務展開,兩位少女意識到對方並非能輕易到手的目標,不幸地是她們在交戰中逐漸深受彼此吸引,她們即將發現原比家族寄望更無法遏止的是心中渴望的衝動。

【延伸閱讀】

幻色闇倫敦前傳:緋情往戀 A Royal Affair紅城魔法師 A Darker Shade of Magic灰霧盜賊 A Gathering of Shadows黑影之王 A Conjuring of Light艾笛的永生契約 The Invisible Life of Addie LaRue狂風巫師 The Ash-Born Boy尼爾女巫 The Near Witch歷史檔案館 The Archived歷史檔案館2:惡夢 The Unbound歷史檔案館外傳:窗外 Leave the Window Open 野蠻進行曲 This Savage Song闇黑共鳴 Our Dark Duet

arrow
arrow

    吉娃娃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