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年,一定會和往年不同。

書名:渡鴉之城前傳 The Raven Cycle Short Stories
作者:梅姬.史蒂芙薇特 Maggie Stiefvater
譯者:吉娃娃

【內容介紹】

位於維吉尼亞州的漢瑞塔鎮,人們在聖誕節前夕除了準備過年,迎接新的一年之外,便是用自己的獨特方式過節。

在藍兒和渡鴉男孩相遇之前,他們從沒想過新的一年會有截然不同的變化,至於是好是壞沒人知曉。藍兒只能繼續在寒冬思索新的一年,會有什麼樣的事發生;甘薩則是努力找尋渡鴉之王的下落。

回顧過往,迪克蘭的童年對於聖誕節只有疲倦,還有數不盡的祕密要隱瞞,雖然煩躁但身為大哥的他還是照顧羅南,直到聖誕節的夜晚從夢中帶出了令眾人震驚的秘密。


 

節日夜晚

300 Fox Way Holiday Piece

 

十二月的狐狸巷三百號名義上是過著歡愉的節慶,實際上冬季卻是令人如坐針氈的戰場。各式各樣身分背景的人們會趁著假期開始前出現,在傳統的日子中購買禮物券(送給對方讓他們自己去挑內心真正想要的禮物:同時迎接新年!),因此漢瑞塔鎮的居民會開始用歡呼還有紛亂的秩序滿足對於節日的期待。屋外,漆成水藍色的小木屋,窗邊掛著聖誕節燈泡裝飾,朝向東方波動的旗幟因為距離而難以看清,但可推敲是由黑色、紅色和綠色交織成的旗色。屋內,身穿發光裙衣的天使吊飾照耀前廊,客廳裡三人和七人一組,努力挑戰有趣的滴落蠟燭遊戲。乾草綑成一小株聖誕樹,未來幾天它將踏上旅程被人搬上樓梯,放在書房裡成為大家獨一無二的聖誕襪立體抽屜。廚房,各式佳餚準備上桌,爐子上用五香調味悶煮的主食,香氣四溢的水果蛋糕放在一旁靜置,擺在秋葵推成的小山,一旁的血腸散發猶如醃製火腿的香氣。

禮物。會有讓人好奇的禮物,但是從來不會放在樹下。十二月期間乾草會堆疊在真正的聖誕樹下,所以從來沒有足夠的空間放禮物。因此禮物的去處有兩個選項,不是掛在椅背的聖誕襪便是掛在浴室的門把。當然還有後院山毛櫸也能找到禮物:二十號的夜晚,幕阿菈蹲在倒了半加侖的牛奶桶旁加入露根時卡拉和波賽芬妮咯咯的笑。

隔夜,二十一號的夜晚——一年中最漫長的夜晚——幕阿菈、卡拉和波賽芬妮堅持所有的食物放在桌上即可便離開廚房。當餘暉被漆黑的蒼穹吞噬,她們三人走出屋外到後院的山毛櫸樹下坐著,度過寒冷的漫漫長夜。藍兒至幼小有記憶開始便認為那是大人的秘密聚會時間,每一年她都乞求幕阿菈讓她成為一員。當藍兒十一歲時,幕阿菈同意讓她加入她們。藍兒意外發現她已經坐在樹下度過完美而且凍僵的八小時,清冽的沉默伴風相隨,星空透過稀疏的枝椏無語的凝視這三位婦女,相對的這三位女子也靜聲回望黑夜。

朝日出現,她們回到廚房和準備進食,憤怒的藍兒詢問波賽芬妮。「妳們到底是在看什麼?」即使溫暖的陽光穿透後院玻璃門照進廚房,藍兒還是因為寒冷而打顫,又餓又睏,睡魔呼喚著她。

「萬物。」波賽芬妮回答,並拿起一塊早已冰冷、萎縮的秋葵的給她。「同時,也讓萬物注視我們。」

往後,藍兒再也沒有要求當晚要與她們坐在一起。萬物不會是她以後看的見的事物。

此時,十二月二十一日的夜晚,藍兒正在利用圖書館準備丟棄的雜誌,從上頭剪下異國情調的景色和物貌裝飾房間。星光躲在她掛在窗邊的花椒、辣椒造型燈泡身後。藍兒,妳想要什麼樣的聖誕禮物?最想要的。

通常她會得一雙保暖的手套。幕阿菈的聖誕禮物不外乎是手套。這禮物也不錯,藍兒內心猜想。雖然不是得到全世界,但至少手套算是某樣物品。而她總會用到另一雙手套。

 

節日頌歌

A Minor Raven Boys Holiday Drabble

 

這裡應該不會有人想唱聖誕頌歌,但事實證明相反。

不是說漢瑞塔鎮對於平安夜歌唱頌歌的傳統沒有興趣。而是這裡是位於維吉尼亞州的一座小鎮,即使要表達對於節日的期待,也只會利用裝飾消防車或是贈送物資給老人表現出來,目的在於讓那些尚未見識到現實殘酷的小孩體驗一下佳節的氣氛。在這一年的最後一個月,市中心在路邊擺放了一顆老舊的金屬星星應付聖誕節應有的模樣。藥妝店的喇叭不停斷的播放《鈴兒響叮噹》。教會則是努力地端出蛋酒。小鎮不會因為聖誕節而安排表演。漢瑞塔鎮的節日慶祝方式是採取個人報名,只要還有呼吸表示就能參與。

聖誕頌歌在這成了世界奇觀。

但似乎不見甘薩的人們哼唱著聖誕頌歌的站在原先的位置,待在蒙矛斯加工廠外雜草叢生的停車場,看去並不像原定要執行的那樣。儘管甘薩的雪佛蘭科邁羅停在窗下,而他正站在窗邊,老舊的工廠沒有顯示出任何能讓人長久居住的特質。再者,若要唱聖誕頌歌的話,也要頭戴聖誕帽身穿節日毛衣。想必散播聖誕歌謠的貨車應該停在附近。《聖誕老公公進城來》和《齊來崇拜歌》的旋律不斷傳入耳裡。

所以不是那樣。這些唱著聖誕頌歌的人們在工廠側門外努力的高歌,確保住在工廠裡的人聽見他們歌聲。他們的打扮很奇特,頭上戴著精緻的頭飾,使他們的身高增加了幾英尺:除此之外,這裡有人用秸杆堆成一小座其貌不揚的金字塔、放上了粗麻布製成的面具,上頭還有纖維鹿角做裝飾,還有人用羽毛貼滿了黃鹿的頭骨。唱歌的人把鈴鐺綁在腳踝上,他們每走一步便能聽見鈴鐺清脆的聲響。小提琴和人體音樂形成了喧鬧的協奏曲。

甘薩站在頂樓,任由門大喇喇地敞開。玻璃已經碎裂,窗戶四角衍生的裂痕清晰可見,整扇窗戶顯得搖搖欲墜。不過碎片仍舊停留在窗戶上頭。壽命最多一年吧,找時間他要修護這扇窗。冷冽的寒氣和模糊的小提琴聲藉由縫隙滲透到蒙矛斯加工廠裡,各種氣味隨著風瀰漫在各處,瀝青路面因雪濕漉漉的味道和那來自幾個街區外的油膩的漢堡肉排味。涼風陣陣,帶離那些人造氣味並帶來不同的氣味,木材燃燒的香氣和大自然潮濕苔癬的獨有氣味。他知道這股氣味是來自那座山。

他內心深處有一半認為聖誕頌歌只是人們虛情假意的表現。

但另一半總認為聖誕頌歌是有它本身的意義存在。

他過去七年的聖誕節分別是在七個不同的地方度過,而這樣想也有它獨自的幽默存在。有些年的聖誕節比較有氣氛:報佳音的人敲著莫洛里家的門或是有人在公寓外頭玩耍享受佳節,那時的他在德國。過去他曾聽見小提琴悠揚的樂聲,聞聲轉身後看著人們消失在轉角。去年,那些報佳音的人來到他爸媽在華盛頓家,散播對於聖誕節的喜悅。甘薩家的人著迷各式各樣愜意的事物

很難判定這些人是來自何方。但絕對不是來自漢瑞塔鎮。

「喔。」諾亞站在甘薩一旁突然發聲。

甘薩因此嚇了一跳。「老天,我不知道你回來了。」

「我總是在這。」諾亞回應。

「說的也是。」兩個男孩看著他們。其中一位報佳音的人開始誦經,聲音聽來不是特別悅耳。猶如有人喝醉高歌但語氣中帶有參加葬禮的哀慟,非常不舒服的組合,令甘薩的皮膚起了疙瘩。

「你認為他們想要什麼?」諾亞問說。

這是個非常奇妙的問題,甘薩這麼思考。從來沒有人會問打火弟兄為何想裝飾消防車一樣。他開始發抖,此刻比他第一次打開窗戶還冷。也許他們想要錢。你應該暗示那些報佳音的人嗎?或者——他們的本名是叫?他有印象,他在威爾斯有見過他們。是叫啞巴演員吧?應該不是叫啞巴。不,應該要稱呼默劇演員才是。他對他們大喊:「那首歌叫什麼?」

他們沒有因為問題而停頓歌聲,反而充耳不聞繼續報佳音,有回應的倒是鹿頭骨,它轉頭越過窗戶凝視著男孩們,裝飾鹿骨的羽毛因而閃爍藍黑參雜的微光。

「超詭異。」諾亞評論。

「嗯哼,愜意的事物。」甘薩結語。

「渡鴉之王。」鹿骨緩緩吐出訊息。也許真的是鹿骨說的,無法斷定是因為他們都帶著面具。也可能是任何一個人說的。只要在場的人都有嫌疑。

甘薩的心開始加快跳動。幾個月前,他來到漢瑞塔鎮尋找有關格林杜爾的線索,一天接著一天,相關的訊息被他一再剖析到體無完膚,沒有下一步的他只能停留在這期待有其他可能出現。不過幾個星期以前,有個聲音在他耳邊低吟,堅定他的信心,告訴他的方向正確無誤。他的目標可能在任何一處他早已離開的地方,或許在其他州、其他國家,甚至是在另一半球也說不定。

但他仍不想離開漢瑞塔鎮。

「你剛剛是說渡鴉之王嗎?」甘薩打開窗戶。「諾亞——幫我穩住窗戶,告訴他們繼續唱,我要去拿我的日誌然後和他們聊聊。我認為——

巨大的引擎聲打斷了他要說的話,跑車轟隆作響的聲音宣示它的到來。一輛鐵灰色的寶馬用極快的速度衝進雜草叢生的停車場。聖誕頌歌的音樂驟然停止,因為那輛車完美無瑕的停在科邁羅旁邊。駕駛座的車門打開。空氣中的氣味瞬間被跑車的製動器和高速運作的離合器的油味取代,看的出來寶馬已經開了段時間。

羅南從寶馬上下來。即使甘薩在二樓,仍能看見羅南手臂上咖啡色的舊傷疤。

甘薩飽讀閱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只是他還是需要更加認識羅南.林區,尤其是在羅南要做羅南.林區才會做的事之前。聖誕節是一個非常脆弱的時間點:以往的傳統和沉重的歷史太容易淹沒一位嗜睡的游泳愛好者。

兩位男孩俯視底下的停車場,羅南瞪著那些唱歌的人們。「滾開,奇怪的麻布袋。不要盯著我看。難道你認為我在開玩笑嗎?」

甘薩絕對無法在羅南嚇跑他們前到停車場,當他選擇要惡言相向,任誰也無法和羅南溝通。因此甘薩拍下照片,手機裡的照片內容是那些報佳音的人離去的身影。後來,他拿給亞當過目。巧合,亞當會這麼說,尤其他知道甘薩是不相信巧合的人。

「他們可是嚇壞我了。」諾亞說。

「我喜歡他們。」甘薩回應諾亞。他喜歡被嚇壞,他興奮的用手將頭髮往後梳,他與生俱來的直覺正呼喚他行動。他喜歡這種感覺,感受靈能量朝他而來,而不是在一旁打轉。當羅南砰的一聲開門,準備進到蒙矛斯加工廠裡。「不要上來,林區。我們要出去。」

「要幹嘛?」

「還能做什麼?」甘薩回應。「該去找渡鴉之王了。」

 

節日傳統

 A Very Declan Christmas

 

因為夢,所以聖誕節很複雜。

聖誕節和夢想似乎成了青梅竹馬,不知從幾何時,耶誕節日成了人們分享心中夢想。由此而生的邏輯非常地單純:陌生人偷偷帶來了神秘的禮物,有時是壓根兒也想不到的驚喜;有時也會拿到厭惡的禮物。人們為了應景,從樹林砍下活生生的松樹放到屋內、把令牌放入掛在牆邊的襪子、將巨大鮮嫩的火雞塞到烤箱。至於蔓越莓醬不是什麼夢幻逸食。它的存在猶如不停想起的曾經,無論如何都會固定在聖誕節的餐盤上出現。

假設沒有這些事情,迪克蘭.林區多多少少會喜歡聖誕節的夜晚。

此時此刻,四位林區家的人相聚:奈爾,神秘的一家之主、奧蘿拉,溫柔的伴侶、大哥迪克蘭,和家中最小的成員,羅南,但也是奈爾的法定繼承人,必須繼承所有的財物和秘密。他們住在名為大穀倉的地方,坐落在維吉尼亞州西邊州界的農場,偏遠且杳無人煙。

他們的家族有數不清的秘密。

迪克蘭.林區非常了解守密的道理。當他的母親低聲對他述說,帶著笑意提醒他不能說出去:你爸爸偷偷的帶給我們夢寐以求的家,別告訴任何人以免他們也會渴望我們的擁有。秘密的型態如流水般不停變更,有時是車子、有時是頭上有三角的牛,或是一幅映照時會把他變的很奇怪的畫像。有時,他們嚴格的守護秘密,但其餘時刻父親會出遠門,酷似消失在世上,實際上他到遠方私下販售一家人不說的秘密給那些商人。

能不能幫我清理臥室?有些清晨,奧蘿拉詢問迪克蘭。我們可以假裝在玩遊戲。

如果當日以這句話開始,表示他們的臥房現正充滿了秘密。成千上萬的鬱金香、遍地的昆蟲乾屍,亦或是地上全是百獸踩踏過的腳印,卻不見任何一隻動物,有次還是好幾十打的香皂。無論是什麼,他的父親會躺在中央被秘密包圍和覆蓋,或是在浴室自行清洗秘密留下的痕跡。

迪克蘭每次協助打掃,但他工作時不會像媽媽那樣手舞足蹈、又笑又唱的整理。他總是非常嚴肅的對待母親。

微笑,迪克蘭寶貝她說,然後愉悅的撥亂他的頭髮。然後用這笑容照亮整個世界。

不過,也有很多事情需要擔心。

舉例來說:羅南。

羅南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他可以同時脾氣暴躁又令人崇拜、沉默不語卻殷殷期盼、歡笑有趣但火冒三丈。奈爾曾用一句話評論愛爾蘭的氣象,『如果你不喜歡現在的天氣,等一下就好了。』

簡直就是說羅南本人。

而羅南也有自己的秘密,迪克蘭瞭解這是為何羅南是父親的最愛。他比奈爾還要強大,且充滿無可限量的潛力,相對的也很難隱藏,更擔憂的是結局有可能趨向毀滅。

一想到未來可能發生的壞事,迪克蘭不禁憂心忡忡。

他醒來時身旁有炙熱燒灼的劍身;猶如飛行武器的生物,某種可以釋放腐蝕酸性氣體的蝴蝶,甚至是洶湧無際的火海。幸運的是,羅南的秘密比奈爾具現化的還少。有時好幾個月都不會有任何驚喜出現,不過滿月的前夕和後期是潛伏期,而聖誕節更是機率倍增。

他花了好幾年才理解不是聖誕節讓夢變的危險,而是冬至的緣故。一年中,黑夜成了當天的王者,佔據了最長的時刻。雖然冬至那天羅南睡寐的時間如出一轍,迪克蘭不確定差別何在。只知道目前處在暴風雨前的寧靜。

每年,奧蘿拉都會為男孩們準備降臨節日曆註一,幫助他們期待聖誕節還要再過幾月、幾日才會到來。

微笑,迪克蘭。她說。你總是那麼嚴肅,想想你父親在聖誕夜前就要回家了。

迪克蘭會計算羅南有幾日做了惡夢,這使他難以微笑。只要是聖誕節的前幾日,迪克蘭總是熬夜到深夜而失眠。

你的聖誕節禮物想要什麼?奧蘿拉詢問。

少一點不能說的秘密。迪克蘭想著,但並未開口。

那年最糟糕的夜晚發生在十二月二十九日。一只有著金色絲帶包裹的精美木製小物出現在掛著降臨節日曆的門後,迪克蘭將裝飾品掛在樹頭,那樣高度使羅南拿不到,而羅南便氣憤的丟東西只為了把木製品打下來。

男孩們,奧蘿拉說。明天會有其他裝飾品出現,到時換成羅南隨他想掛哪就掛哪。兄弟們要和睦相處一起玩。

他們沒有一起玩。羅南想要,但是迪克蘭厭倦看到弟弟的臉,那三天他夜以繼日的凝視弟弟熟睡的面容,仔細注意他的神情是否在睡夢中變的痛苦,擔憂他的恐懼幻化成真。

當晚,當羅南開始夢囈時,單純閉眼休息的迪克蘭便朝向羅南房間的方向起身,朝他身子丟向酷奇球,夢魘被打斷的羅南呻吟著翻了個身。

之後,迪克蘭再度喚醒羅南兩次,但至少沒有任何秘密需要守著。

那天的白日是不合乎常理的溫暖愜意,男孩們隨著牛群的移動踢球玩耍。頃刻之間,近千隻的歐洲椋鳥猶如驚喜般冒出,那時他們正走著五彩繽紛的山林小路。鳥兒們吱吱喳喳的,凝聚的鳥鳴聲高昂激動,牠們開始朝兄弟們衝去。原先的踢球玩鬧變成了兩位林區家的男孩穿梭在牛群中避開鳥兒的捉迷藏。

根本是野鳥軍團。羅南說。

迪克蘭心想這樣的情況對弟弟而言多麼正常,再說了,羅南的房間都出現比這更慘的東西過。我不覺得這很有趣。他說。

你從來就不懂,你是我遇過最無趣的人。羅南跳起來衝進鳥群中。他的速度快的讓迪克蘭反應不過來,鳥兒似乎也還在反應這人的舉動。過了幾秒鳥群恢復陣行,然後弟弟身處被椋鳥的翅膀、鳴叫包圍的中心,直到他的哥哥無法分辨他在何處。

夜晚來臨,當羅南入睡時,迪克蘭必須比以往更加努力的才能喚醒他。第四次叫醒弟弟時,迪克蘭放棄溫柔的方式,直接將羽絨棉被從弟弟身上搶走,連隱藏自己都免了。

 

冬至那天奈爾返家。冷冽到五指凍僵的一天,縱使沒有下雪,原本青綠翠嫩的草地都被白色雪霜覆蓋,樹木灰濛濛的枯枝嘗試度過大自然的低溫,樹身背後的遠山看去是目眩的藍色,流露出令人打從內心發寒的涼意。奈爾讓他們打開汽車後車廂,裡面盡是奇形怪狀卻又誘人瞭解的禮物。秘密,有些依舊要守著,迪克蘭知道,這也沒差因為他也習慣,但他真的很想要一台顯微鏡。但當中沒有任何箱子大小符合他的期許,所以使他內心非常複雜。羅南歡天喜地——只要奈爾回家,羅南就很開心——甚至手舞足蹈。他越過奈爾的肩膀凝望著弟弟,他們父子在大穀倉旁假裝是舊金山巨人的球員;他看著母親和羅南做出一盤盤的糖霜餅乾;他看著奈爾把羅南放在車頂上,以便讓他獲得更好的視野,讓他見識自己的秘密具現化後飛往天際的光景。

迪克蘭,加入我們吧。奧蘿拉結束彌撒回來後呼喚他。她擺好烈火灼燒的跳棋,卻一點燒傷也沒有。羅南早已被橘紅色火舌吞噬,此時他悠閒的翻閱父親特地帶回家的一本書,那本書放在他的肚子上,看過去不禁讓迪克蘭的胃部發疼,過了一會兒他才注意到那是沒有頁面的書本——書本只要打開來,就會有圖像冒出。劇情在沒有文字的引薦下緩緩的從書中說出。羅南輕而易舉的閱讀,而且沒有任何的不適,那為什麼他有種想吐的噁心感?畢竟他和奈爾同樣是竊夢者。

奧蘿拉向迪克蘭伸手,希冀他的參與。聽著,先前有問你想要拿到什麼禮物喔。

他拿到的禮物是件全新的束袋,裡面裝有十顆黑紫色的大理石小球。它們猶如烏鴉的眼瞳光潤暗沉。迪克蘭深受喜愛,但當時他只是拿到房裡,然後獨自飲淚。

讓他回房間吧。奈爾勸諫,他感覺在一個月之前父親就準備好這禮物。

當他再度甦醒時,之後的夜晚,他的眼瞼從未闔上。那晚名為冬至。

隔壁的房裡,羅南午夜夢迴之際,做著只有他知曉的夢。迪克蘭拿起放在一旁的手錶看了時間,然而有股不安湧上心頭但他選擇忽略。隨後再度回到床上,輾轉難眠,自言自語。羅南醒來時可能又從夢中帶回危險的生物或是東西。羅南或許受傷、羅南應得的、羅南或許以後只能半夢半醒的度過耶誕節,亦或羅南往後會感謝迪克蘭的幫助。

透過單薄的牆身,他聽見羅南若有似無的夢話。

迪克蘭厭倦了秘密。畢竟,沒人懂他清醒之後仍被夢魘給糾纏的處境。

迪克蘭用枕頭蓋住自己,逃避想要起身喚醒弟弟的衝動。

夜深人靜,夜色未央,男孩醒來了。

起先迪克蘭不知道是誰吵醒了他,因為眼前的世界既黑暗又陌生——片刻,他才意識枕頭還覆蓋著,棉被被他踢到和枕頭糾結成一團悶熱且無聲的世界。

當他移開枕頭和棉被時,一聲咆哮傳進耳裡。一股惡寒現身、屏氣凝神,應該是羅南又怎麼了。然後又是一聲怒吼,他仔細想了想會不會又發生。感覺這次的秘密夾帶一種原始的危險。

內疚使他用最快的速度跳下床,讓他衝到走廊,跑進羅南的房間。

進去之後,狂風迎面而來,恐懼束縛的他。他受夠這些秘密。他累了,尤其是他討厭害怕。

他打開燈。

羅南。

弟弟只是在床上伸懶腰。他看去有些異狀。非常糟糕的那種。那是因為他耗費了極大心力和力量,迪克蘭從他悲慘的過往中,知道羅南從他的夢中帶來了秘密。他淡藍色的雙瞳盯著角落。他因為疼痛而嘴巴發出哀號,迪克蘭今天見到他的最後一面,他的手臂原先沒有那些痕跡。奈爾的書本從他手中滑落打開。

迪克蘭不確定羅南能否聽見他說什麼還是看到他現在的模樣,但他還是彎腰對他說話。羅南,你發作了!

強風再次襲捲而來。只是這次很明顯位置不在羅南的房間。林區家的秘密很複雜,迪克蘭注意秘密有時會在羅南身邊出現,有時又會跑到隔壁房間——但不是每次。有時他會在大穀倉的一隅發現,有時則否。只能確定每當羅南這樣醒來後會失神,同時表示秘密正在某處悄悄的生成,目前需要擔心的是否會被他人發現祕密。迪克蘭恐懼羅南會從夢中召喚出一頭憎恨、醜陋的怪物。

哭聲再次襲來,迪克蘭離開仍舊恍神的弟弟走到大廳。他找到奧蘿拉,母親的金髮因為睡醒而凌亂不堪,她穿著奈爾帶回來的藍色絲綢睡衣。她懷抱著一個嬰兒。一個寶寶,他的頭髮承襲了奧蘿拉璀璨的金色光澤,面容有著奈爾的神韻。奧蘿拉對他露出和藹的笑容,嬰孩也回以燦笑,他放心的感受奧蘿拉懷裡的溫暖。他咕噥睡著。

迪克蘭剛要開口,羅南——

微笑,迪克蘭寶貝,奧蘿拉說,然後撥開他垂下來的瀏海。不要告訴任何人這秘密。

 

註一:是用來倒數計算聖誕節來臨的日子用的日曆。日曆自將臨期的第一主日(距離11月30日最近的星期日)開始倒時,直至聖誕節。現代降臨節日曆為了簡便,則皆以12月1日開始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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