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被終點人主宰的世界。

書名:起點人前傳:畫與家人 Portrait of a Starter:An Unhidden Story
作者:麗莎.普萊斯 Lissa Price
譯者:吉娃娃

【內容介紹】

藉由邁可的視角,搶先進入這被終點人主宰的世界。

大部分的中點人都死於孢子戰爭,只有零星幾位的存活下來,世界成了終點人所掌控的天下,而起點人則是分成有終點人為監護人的;和流落街頭、無家可歸的起點人。

因為父母死於孢子戰爭,又沒有終點人監護人的邁可和凱莉、泰勒,一同生活在廢棄建築物中。有時,邁可藉由畫作常常憶起過去對於家的溫暖,但隨著時間流逝,他卻漸漸遺忘所謂的家為何貌。

此時,凱莉卻神秘兮兮的請邁可幫忙看顧泰勒,邁可的心頓時忐忑不安,他為何會如此不安?邁可知道事情沒那麼容易,所以決定跟隨凱莉的步伐,一同前往他所不知的目的地。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拾起炭筆開始作畫,盡量不吵醒熟睡中的凱莉。躺在我睡袋上的她,雙眼緊閉,臉上露出笑容,我想睡夢中的凱莉一定夢到孢子戰爭爆發前的美好過往,畢竟孢子戰爭後的生活沒有太多可以拿來說嘴。

凱莉的弟弟,泰勒,則睡在一旁被翻倒的辦公桌旁。在如此寂靜的房間裡,我可以聽見泰勒時續時斷的鼾聲,聽這呼吸的節奏就知道泰勒的症狀又開始發作,這也就是為什麼凱莉會躺在我睡袋,一方面好給泰勒多點空間,一方面也讓自己有個恬謐的午睡時刻。

把素描本放在交叉的腿上作畫,代價就是要不斷保持平衡和平整。對我而言,素描本是無可取代的物品,即使素描本四角都已磨損,側邊也被灰塵弄髒,但骯髒破舊只不過是表面,若是忽略外表上的缺點,素描本一樣能讓我盡情作畫。

凱莉翻個身,面容剛好正對著我。我開始猶豫,回憶往事讓我方才仍有生命力的炭筆頓時失去活力,凝結在半空中。那時的凱莉才十三歲,我還記得她當時只不過是位住在隔壁的鄰家女孩,但是在孢子戰爭後的三年,凱莉已經從懵懂無知且笨拙的小女孩長大成——懂事且負責任的少女。

 

當我回神時,我把幼時的凱莉驅逐到存放記憶的區塊,她不再是受人保護的小女孩,而是一位懂得公平正義的少女。我開始端詳熟睡中的凱莉,她的臉頰因為髒污而失去原有白皙;毛燥的頭髮也正渴求有洗髮精的滋潤——話說回來,誰不需要洗髮精帶給自己頭髮的柔順、光澤感呢?!——若有打扮的機會,我想凱莉一定會容光煥發出現在眾人面前。

但說再多都過猶不及,現在的我只能儘量捕捉她臉頰的線條,微光照射下的陰影。

討厭我只是位起點人;怨懟我只有十六歲而已;厭惡無法抹去的饑餓感。真希望我們這年紀能被允許出外工作。

我把焦點轉回腿上的素描本。凱莉的鼻子看似嬌嫩,但又不盡全是如此。難以捉摸鼻子的我,決定改而繪畫起她的嘴唇,我試圖找一種繪畫手法讓嘴唇看去不會顯得太厚或太薄,就算是嘴角幾毫米上揚的角度,也會讓這張圖失去凱莉的神韻。

才剛畫出臉大概的輪廓,我開始慢慢增加五官。首先是眉毛,輕畫幾條是最適合凱莉眉毛的畫法;然後隨意地畫出兩個橢圓表示雙眼大概的位置;接著換到她倒在睡袋上亂而不齊的頭髮……我慢慢地用炭筆,活似掃帚般,橫掃素描本,在紙上畫出一條條頭髮。不,感覺整個不對。我想這張毀了。

為什麼我就是畫不出來?

我停止繼續作畫,讓炭筆在拇指與食指間的空隙中滾來滾去。我希望我畫凱莉時,她沒有趴在冰冷的地面,雙眼闔上,感覺就像她在我面前撒手人寰……我搖搖頭把這可怕的聯想從腦海中抹去。

雙 手相互搓揉,隨後我對雙手吹出稍溫的氣,好讓手溫暖些,望著這無法抵擋寒風的廢棄辦公室,雖然破舊、骯髒,但我們三人仍把這當做所謂的家。這裡的水泥地板凹凸不平;牆壁也因年久失修而斑駁,這裡完全沒有家的模樣。我閉上雙眼,希望張開雙眼後會有一杯香甜的熱可可放在我身旁的桌上,一旁的璧爐則燃燒熊熊火 燄,給予一個家該擁有的溫暖

可惜夢終究是夢。注意力再次回到腿上的草圖。

只 能從記憶中搜尋凱莉雙眼的樣子,憑藉記憶中清晰的圖像,漸漸的在圖紙上成形;我想像凱莉露出她的肩膀,畢竟露肩是肖像畫的經典,抓住約略的脈絡後,我開始 將腦海中顯現的畫面付諸行動於圖紙上;畫中凱莉的悲傷少了些,再也不會穿著撕壞的運動衫。回到頭髮的部份,因為方才凱莉在睡夢中無意間晃動了她的頭髮,我 移動身後的靠墊,挪到一個較舒適的位置,就在移動靠墊的中途,凱莉張開雙眼,睡眼矇矓的看著我。

「邁可,」凱莉伸展了一下筋骨,「你在做什麼?」

「只是看著妳睡著的模樣。」我盡量讓自己的口氣聽來隨意、不在乎。

「為什麼?」凱莉坐起來,給了我一個迷人的微笑並疑惑的看著我,等待我口中的答案。

此時我望著她的瞳孔,為自己的記憶鼓掌著,因為我所畫的並無差錯,甚至抓到凱莉雙眼中那強悍的精神,素描本仍靜靜的躺在我身後的水泥地板上,只希望凱莉不會發現素描本的存在。

「當我看著妳睡著的模樣,是如此平靜、祥和,」我娓娓說道,「讓我想起孢子戰爭前的生活,那時生活是多麼美好又愉快的。」

「對不起躺在你的睡袋上,」凱莉站起身,「泰勒的鼾聲大到讓我無法入睡。」

「沒關係,我的睡袋二十四小時供妳使用。」我起身,想要趁凱莉不注意時趁機拿起素描本,有那麼一秒,凱莉瞥見我幫她畫的肖像畫。當我注意到凱莉發現時,立馬將素描本翻頁遮蓋方才的作品並藏在身後。

凱莉按摩脖子幾下,「你在畫畫?」

「就只是單純亂畫。」

「那泰勒在做什麼?」

即使我看不見泰勒睡著的身影,我的目光仍越過凱莉,看向辦公室對角的角落,「他的鼻塞聽起來還是一樣嚴重。」

凱莉立刻轉身去檢查泰勒的情形,而我走到四腳朝天的辦公桌前,拉開其中之一的抽屜,悄悄地把素描本滑進抽屜那狹小、不容易被發現的空間,然後在轉身欣賞我所掛在牆上的畫作,假裝只是因為看畫而走到辦公桌旁。

畫的內容不外乎都是無家可歸的起點人們,而這些都是發生在我們週遭的真實情形。他們只能穿著好幾層破爛不堪的衣物包裹住自己瘦弱的身子、其中某位起點人水瓶斜掛在弱不禁風的軀體上,打火機則綁在手腕上。另外一張所畫的是最可怕的機構──三十七號收容所,厚實的牆壁和進的去卻出不來的門也道不盡背後慘不人道的管理方式。

下一張圖則是一張又一張終點人年邁的面容,銀白的頭髮滑順且柔亮,張張都有經過手術後所呈現出來的完美容貌,但仍有些皺紋無法被手術抹去,畫中的終點人們露出各種荒誕、可笑、激動的表情,邊吼邊將手中所拿的柺杖激動揮舞著,他們這麼做就只是為了看三位起點人爭奪一顆蘋果。

終點人就是用這方式主宰毫無反抗能力的起點人們。

在這病態的世界中。

凱莉轉身朝我走來,也把沉浸在畫中劇情的我拉回現實。

「我想泰勒現在有好一點……」凱莉心不在焉的抓著她一綹頭髮,「聽著,邁可你明天可以幫我照顧一下泰勒嗎?」

「妳明天有事?」我問道。

「我要去做一些事,一些私人的事。」

我點點頭。因為泰勒肺功能失常,所以也讓凱莉在孢子戰爭後的生活過的特別艱辛,畢竟還有什麼比有位常臥病在床的七歲小弟還更悲慘的事。

「妳們女生的事?」我開玩笑問道。

凱莉就只是單純聳聳肩虛應我。

玩笑開夠,凱莉顯然不打算告訴我她明天有何計畫。「當然可以,我會照顧好泰勒的。」

 

那天稍晚我去裝水,把空空如也的寶特瓶裝滿水,我特地繞道到三樓去找佛羅瑞娜,她是一位很友善的起點人,我問她明天是否有意願陪陪泰勒。

「你要去哪裡?」佛羅瑞娜抬頭問道,而她深色的瀏海半遮不掩她那充滿關心的雙眼。

「我要出去。」

「和凱莉一起?」

「她有其他計劃。」我回答佛羅瑞娜。

佛羅瑞娜的嘴角揚起笑容,「好吧,你欠我一次,邁可」

我握住佛羅瑞娜的手,「謝謝,佛羅瑞娜妳人真好。」

「那你現在打算如何報答我呀?」佛羅瑞娜的口氣純粹是開玩笑的口語,但意外地讓我感覺到不必要的緊張充斥在我心頭。

隔天早上,凱莉離開。我用我的肩膀側背我的背包,走經這幢屬於建築物中所有起點人的大廳,二樓的窗口旁往下看去,我尋找凱莉的身影,不久我發現她在門口注意周遭是否有匪徒出沒。乖女孩,總是小心翼翼。

確定沒有匪徒後,凱莉立馬衝向對面。

我抓緊時間跑下樓梯,跑過空無一人的前廳,推開大門向外走去。

愧疚在我內心油然而生,因為我沒有遵守對凱莉的承諾:好好照顧泰勒,但往好的方面想,當我們兩人都不在時,泰勒可以認識友善的佛羅瑞娜,想必凱莉若是遇到佛羅瑞娜,也會感覺她是位親切的起點人。

不 知不覺凱莉已經走了一段距離,我審視街道上所有的人事物,但空曠的街道除了凱莉別無他人,畢竟鮮少會有行人在廢棄工業區中悠遊漫步,當然沒看見任何人的蹤 跡,並不代表暗處就沒有他人躲藏著、伺機而動。我將背包換邊背著,裡頭裝的都是些臨時尋獲的防身武器。我知道凱莉能照顧好自己,她是如此聰明又堅強,但兩 人總是勝過一人微薄的力量。

我仍暗中注意著凱莉的一舉一動,放輕腳步,以免被她發現我在跟蹤她,而我準備躲進旁邊的暗巷,前提是凱莉若轉身的話,那會是很好的遮蔽行蹤處。但凱莉沒有轉身,只是繼續朝她心中的目的地走去。

一小時就這麼匆匆流逝,凱莉絲毫不遲疑地一路向北,我們走過一個社區,那裡有幢被紅幕圍住的房屋,原本該是敞開的門口,現在早被木板釘封,縱然遭到孢子飛彈攻擊有一年之久,但這表示仍有汙染的可能性,前方的凱莉用袖子遮住口鼻,快速離開受污染的建築物。

走 經的路旁,路人大多都是有著滿滿銀白髮色的終點人,他們的頭髮像在炫耀自己延長的壽命,好像這是種不可多得的榮譽。因為製作孢子疫苗的公司無法做出足夠的 劑量拯救像我們父母年紀的中點人,所以現在世界上只剩下最多能活到兩百多歲的終點人們,還有擁有監護人或無家可歸的起點人們,雖然世界上還有一些中點人存 活下來,但那只能說少之又少。

把注意力轉回到凱莉身上,她身後的頭髮已經長到腰際,側背的水瓶因為走動而不斷晃動著。

幾 位終點人在凱莉要走的路前停下,友善的與凱莉攀談著。我躲在一個無人所居的房屋門廊後安靜的看著整個經過,直到那幾位終點人和凱莉說完話後,走回方才他們 走來的方向時,我才從隱身之處走出。事有蹊蹺。凱莉沒有下一步動作,就只是停在方才的原處,孤身一人,像是在等待某人似的。

過不久有位起點人走向凱莉,目測對方年紀與我相差不多,但他身上所穿的衣著卻像是終點人會穿的衣物。

這傢伙是何許人也?難不成凱莉認識他嗎?那名起點人身穿高貴奢華的服裝——一 件名牌運動夾克、流線時尚的牛仔褲,還有他所穿的皮鞋,相信我,皮鞋絕對不是逃跑的首選之一,我的重點是,這名起點人看去光鮮亮麗。我想這就是富有的樣 子,和我們這種起點人等級相去甚遠。我知道大街上不是終點人,就是這群有錢到不行的起點人,但我就是不習慣看見這種紈絝起點人,身旁沒有祖父母陪伴。這也 讓我想起,有時他們會在我們家附近,用自己的跑車和其他豪華轎車比賽,北方再過去一點,就可以在街道上,看見這些紈絝起點人無所不用其極的揮霍祖父母的財 產炫富。

那名起點人和凱莉站在人行道,後頭一幢有玫瑰花叢裝飾的房屋。一名年邁的終點人坐在門廊上的藤椅看著兩人。凱莉邊聽邊點頭附和紈絝起點人說的話,彷彿那名起點人說的都是金玉良言。

等等!那名起點人怎麼感覺相當眼熟?!腦海中的記憶提醒我曾畫過他,但因為當時發生很多事,所以我就畫了我不熟識的陌生人,雖然感覺仍莫名奇妙,但我記得我看過他!他以前住在我們大樓的一樓,最後一次見到他我依稀記得是一個月前。

他 看起來和以前截然不同,可是他從哪弄來這些新行頭的?無論他是去做了什麼,還是遠房祖父母宣讀了對他的權利,我想背後的答案就是促使他離開我們建築物的關 鍵。有時候,我也希望這種事能發生在我身上。在我的家族中,可能遠房中有位我從未耳聞過的祖母,她有的一幢房屋,進入後我可以感覺到家的溫暖,餐桌會擺放 一盤盤的洋芋片、糖果;櫥櫃裡盡是裝滿的花生醬罐和各種口味的果凍,冰箱裡會有吃不完的披薩。

那名起點人不時注意四周,我往後退了一點,好讓建築物掩飾我的身影。老實說我不在乎他會不會看見我,這樣做是擔心凱莉會發現我,但我想她應該是沒有看到才對。

我偷偷窺探,直到他們結伴離去。

穿 越街道,我得以看見那名起點人的真實面目,雖然我仍記不起他的名字,但我對他眼睛下方的疤痕過目不忘,可是我現在卻無法在他臉上看見疤痕所遺留下來的痕 跡,即使我們之間有段距離,這也不至於看不見他的疤痕,也許有錢的祖母付了錢好讓他去做雷射手術、也許他以為動完手術,就能讓凱莉遺忘過去曾生活在街頭的 他。

我在他們的身後,注意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他的手搭上凱莉的肩膀時,我的臉毫無理由地開始害臊起來。

凱莉沒有聳肩、沒有動作示意他把手放下。他們就只是繼續走著,就像是一般人一樣?或者,凱莉早就認識這傢伙?!

難道他們不覺得這樣組合相當另類嗎?一位衣冠楚楚的紈絝起點人和一位流浪在街頭的起點人走在一起。

此時,一輛巡邏車經過我們身旁,巡邏車裡的執法人員先是盯著我看,隨後再看向凱莉和他身旁的起點人。

凱莉到底要去哪裡?她是要去參加赴某種約會?難道這就是她不跟我說她要去哪的原因嗎?!

還記得當時的凱莉很少出門,而這不像我們一同出去那樣。有誰帶女孩去約會而沒有錢、沒有車、沒有家的?如果我擁有這些我沒有的,我就會帶凱莉出去逛逛,我猜在孢子戰爭以前,所謂的約會就是需要具備那些物質。當時的我才十三歲,我懂什麼?

陌生的起點人和凱莉停在咖啡店門口前,起點人隻身進入店面留下凱莉孤身獨人在外頭。

天 呀!凱莉差點看見我。要是凱莉看見我在這,我該怎麼應對?說她有東西忘記拿,所以我帶來好交給她?這理由應該可以,但我身上現在沒有屬於凱莉的物品。或許 我可以說她必須立刻回家,因為她的離去讓泰勒悶悶不樂,但要是凱真的回到家後,就會發現泰勒根本沒有不高興。我覺得現在想太多也是沒有幫助,還是確保好 自己的行蹤不會被發現為上策才是。

這傢伙拿著兩杯冰咖啡走出店門口,冰咖啡上還有滿滿的甜膩鮮奶油裝飾。光是看著,就讓我感覺嘴裡出現奶油的鮮甜,我想這就是所謂的望梅止渴,他們拉開一旁露天的椅子,拉開時拖刮著水泥地面,我則趕緊躲到一旁的門廊上。

門廊身後就是一家洗衣店佇立在被木板封死的商店之間,儘管是光鮮亮麗的比佛利山莊,洗髒衣算是有錢人無法想像的骯髒血汗工作,但總是要有人來幫忙清理終點人多到不行的衣服清洗工作。

好 巧不巧,一位身穿深紅西裝的女終點人朝我走來,或許是因為她忙於拿需要洗淨的衣物下車,所以沒有發現我,但她看見了我,那名女終點人瞬間凍結在我面前,不 敢有所動作,她很害怕。因為我就是她感到惴慄的原因,我隨即展露微笑,雙手舉高示意我是無害,並且向牆面靠去好讓女終點人可以安然走過。

她仍微微顫抖著,像是逃命似的從我身旁快步走進洗衣店裡,女終點人的香水瀰漫在空氣中,味道讓我想起葬禮常用花兒所釋放的芬芳。

看向凱莉,她正在因為那名起點人說的話而笑,起點人賣力的說著,凱莉則拿起冰咖啡喝了一口,而後陌生的起點人伸出手抹去凱莉嘴唇上沾到的鮮奶油。

我的胃因為看見這幕而無預警的緊縮,我深深的吸一大口氣,拿出我帶來的水瓶。因為口渴,我灌下一大口水,我的水是溫的,我知道我喝的是水,但給我的感覺又不像水、不像他們所喝的冰甜涼爽飲品那樣清涼解渴。

某種硬梆梆的東西戳了我的手臂一下,轉頭看去,,由於突然看見門後的終點人而嚇了一跳。為何終點人總是頑固的板著一張臉,看去就像是有人戴著用皺紋嚇人的萬聖節面具,而我猜剛剛戳我的就是他手中所拿的掃帚。

「滾開,」這名終點人應該是洗衣店的老闆,「你待在這,會讓客人不敢上門。」

穿著深紅西裝的女終點人畏畏縮縮的躲在拿著掃帚的終點人身後,緊抓著洗好的衣物,力量大到燙平的衣物都起了皺摺。

「我又沒做錯任何事?!」我說。

「滾遠一點,」他不斷拿掃帚柄戳我,搞的我像是患有狂犬病的動物,「不然我就叫執法人員把你逮捕。」

我偷瞄凱莉方才所坐的地方,發現倆人早已離去。我跑離門廊到街頭上,試圖找尋倆人的蹤影。

「這就對了!滾的遠遠點。」終點人對我嘶吼著,「而且不要再回來!」

當我慌張的跑過街道時差點被行經的車給撞到,一輛車發出震耳欲聾的啦叭聲示意我閃開,凱莉和那名不知名的起點人消失在街區。

我 手忙腳亂的跟上前去,但我沒有跑只有快走。因為要是起點人被終點人發現在街道跑步,就會通知執法人員,畢竟這裡是比佛利山莊,住著一群成天總是提心吊膽但 卻非常富有的終點人,即便如此,也不能倖免於孢子戰爭後的攻擊,這裡仍然是新穎的科技產品盛行和高貴名牌服飾的那個比佛利山莊。

離開小路後,我就看見凱莉和那名陌生的起點人,他們正朝比佛利山莊的心臟地帶走去,我對這條街的印象仍記憶深刻。媽媽在我十二歲時,曾帶我來這逛街,因為那時姑姑剛好來拜訪媽媽,所以才有這機會,當時的我感覺這裡每扇櫥窗後面都擺滿著耀眼的鑽石和價值不斐的黃金。

但凱莉和那名起點人沒有駐足觀賞櫥窗後的奢華,反而快步離去。

凱莉那麼著急,到底是要去哪?

我們之間的距離約莫半個街區,他們倆停在表層覆滿鏡像的建築物門口。看著那名起點人比手畫腳的模樣,可以猜出他正對凱莉介紹這幢建築物的功用,解釋到一半時,有位女孩從門口走出來。

一位美到發泡的女孩。

她有一頭長而柔順的黑亮直髮,大概和我差不多的年紀,凱莉和那名起點人目送她穿越馬路後,持續進行方才未完成的介紹工作,而女孩正朝我的方向走來,當她步步接近時,我也認出她。依稀記得她住在我們家附近的建築物裡某間辦公室,直到幾個月前她離開。我吸引她的注意力。

「妳是唐雅嗎?」我問道。

「是的。」在她看見我之前她回答了我的問題。

我朝向唐雅走一步,而後者則把太陽眼鏡滑下個幾英吋,好打量問話的我。

「唐雅,妳好嗎?」我因為緊張而有點口吃,「我是邁可。」

「呃,我想你認錯人了。」她重新把太陽眼鏡戴好。

「你可能認不得我,我是住在妳家附近的建築物、總是拿著素描本埋頭苦畫的那位,可能是因為現在沒有在畫畫,所以妳認不出我。」

「我很抱歉,」她緩步退後,沒有其他任何解釋,「但你真的把我誤認成其他人了。」

但面前這人確實是唐雅的面貌、聲音,雖然只有把打扮截然不同,但我不至於會認錯。她穿有花裝飾的套裝,搭配短裙和高跟鞋,側背名牌大包包,重點是她的臉看上去完美無暇,她原先的臉有許多細微的疤痕。她輕快地走向下個街區,而我立即跟去。

「唐雅,等等。」

她繼續往前走。

「我想問有關妳剛剛走出的地方。」我伸手去碰觸她的手臂,好吸引她的注意。

她趕緊縮回被我碰觸到的手,「別用你的髒手碰我。」

恰巧一位終點人從商店門口走出來丟菸蒂時詢問唐雅:「他在騷擾妳?」

「是的。」她說,「叫這起點人離我遠點。」

當從她嘴裡聽見起點人三字時,感覺就像劇毒蔓延全身,畢竟她也是位——起點人。

「唐雅,妳到底是怎麼回事?」

前來幫助唐雅的終點人一把抓住我,害的我頓時重心不穩,我伸手想抓住唐雅好維持平衡,但唐雅卻用力甩了她的名牌大包包,包包整個剛好打中了我的下巴。

終點人用力把我壓制在地上,我們倆人看去就像是在角力般,活像是一場摔角賽。

「放開我!」我大喊。

背包被丟在一旁,裡頭的素描本因為力道過大而掉出來,滑落地面上所積的水漥之中。

「不……」背包裡任何物品都可以掉進水裡面,但不能是我的素描本。

抬頭看著唐雅——無論她真面目是誰——急忙地走到小巷盡頭,進入一輛流線時尚的白色跑車。她略過煙霧瀰漫的車窗凝視著我,彷彿我是令人棄之如敝屣的污垢,但這樣並不代表她幾個月之前和我並無相同,唐雅注視著我直到她的司機發動引擎揚長而去。

因為唐雅離開,所以終點人終於放開被他壓制的我。

我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去搶救碰觸到水的素描本,撿起後我趕緊用袖口抹去多餘的水份、輕壓掉沾染在上頭的泥巴。現在每走一步,身上某處就會傳來陣陣疼痛,走出巷子後,我看著凱莉原先停駐的建築物。

凱莉已經離開,連同那位不知名的起點人。

他們還要去哪?難不成是進入那幢建築物?

朝著鏡像門口走去,我隨即看見他們的身影,在此同時,警笛在幾個街區外響起,待我尋找聲音從哪兒傳入耳裡時,我看見剛剛壓制我的那位終點人,對我露出微笑,那種虛偽的訕笑。

「是你叫執法人員的。」我說。

「像你這種孩子屬於某間收容所。」

憤恨、怨懟各種負面情緒頓時湧上心頭,我的手立即勒住他脆弱的脖子,像這種年邁的終點人,我手只要施點力就可以勒斃他。

「你不能恨我,要恨就恨你們終點人創造的這世界。」我仍勒緊他的脖子,直到他臉開始脹紅起。「那建築物有什麼是在做什麼的?!」我強迫他看著那幢鏡像建築物。

終點人嗚咽地回答:「青青春……終點站……

「青春終點站是在做什麼的?」

終點人欲言又止,張開嘴卻吐不出任何一字,而他的嘴唇也逐漸變的蒼白。

「那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我大吼。

他的身子逐漸變的冰冷,我發誓我可以聽見骨頭因為我的力道而吱嘎作響。

天呀!我做了什麼?!這不是我!我變成那種患了狂犬病的瘋癲動物。

緊勒的雙手瞬間鬆開,終點人倒臥在地,趴臥在冰冷的地面上。我開始過度換氣,看著他因為我而逐漸失去生氣的身體,警笛聲愈來愈大,我傷害了他嗎?我幹了什麼好事?!

「你好嗎?」我用鞋子輕踢他的腿幾下。

汗珠因為緊張、害怕而在我額頭上冒出,我做了什麼?好險他慢慢地有了動作,好險他還有呼吸,因為終點人仍活著,所以我鬆了一口氣,終點人勉勉強強的用雙手撐起自己,雙腳跪在地面喘氣,雜亂無章的瀏海在他面前晃動著。

「何不你進去看看,就會知道何謂青春終點站。」他的聲音聽來是多麼地脆弱。

終點人朝著建築物的方向點頭示意我進去看看。青春終點站,聽來感覺就像某種電視節目給前來奪取優渥獎金參賽者的挑戰,但我可以想像走到到裡面,拯救凱莉陷入 某種不值得的錯誤之中。什麼樣的鬼地方,會把起點人轉變成只有美貌但卻沒有過去記憶的模特兒?!警笛聲將我拉回現實,警車的引擎聲宛若讓人聞之色變的鞭 聲、銀色車頭形似等著獵食起點人的飢餓鯊魚。終點人坐在一旁翹著腿並看了我一眼,我是個入侵者、兇猛的野獸,還是個起點人。

我緊抓著我的素描本、拔腿狂奔。

 

幾個小時後,我回到我的房間,雙腳因為過度跑奔而腫脹、肌肉某處仍然酸痛,我回到屬於我的角落坐著沉思,泰勒仍在熟睡之中,但凱莉仍然還沒回來。我敲了自己的頭一下,凱莉可能永遠不會回來了。

看著先前為凱莉畫的肖像,因為稍早接觸水的關係,側邊也變的更加骯髒,但畫有凱莉肖像的那面依舊乾淨,沒有沾染任何一絲污垢。

拿起炭筆完成尚未畫好的頭髮,用速畫的方式勾勒出一種亂,那種亂很有凱莉的個人風格,不消幾分我就畫好凱莉的側面。休息片刻,開始將精力著重於另外一側,不慌不忙、有條不紊、小心翼翼,不久也完成,無論從哪個視角觀覽另外一側的頭髮都很整齊,也許吧?

拿 起棕色畫筆填補凱莉的瞳孔,正想著手第二眼時,我卻放下畫筆,擦去有棕色瞳孔的眼睛。開始尋找其他顏色的畫筆,看到那正適合凱莉兩眼瞳孔的色彩時,我的手 懸在空中猶豫是否要這樣做,但當我回神時,我已經握住那隻畫筆,為畫中那雙懾人瞳孔完成了著色。我不明白當我看著凱莉時,她的雙眼會是這種色澤嗎?我捫心 自問著,為何我會選擇拿藍色畫筆呢?我一點頭緒也沒有。

然 而當我看成品時,看著凱莉的感覺又湧上心頭,雖然創作的過程讓我憶起難忘的記憶、令我驚訝的舉動,還有一絲不由自主的怪異感,但這就是所謂的藝術,這就是 我的畫,每當我畫上一筆,每筆都會在畫作之中注入我的精神。這就是我對藝術的詮釋,而不只是讓畫看起來真實。我突然領悟到我不能失去凱莉,因為在過去一同 生活的幾個月中,她已成了我的家人,哪怕我們的生活既愚蠢又絕望,但未來是無可預知的。

甚至是我也包括在內。

聽著泰勒時續時斷的鼾聲,泰勒打從內心相信凱莉會在回到我們身邊。

而我也是這麼希望著。

【延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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